被咬这么一小口，他的脖子那儿迅速变红，并肿起一个大包。

许念从床上坐起来，追着到处乱飞的蚊子打。

宋尧笑叹口气，帮忙点灯。

灯亮。

许念光着脚跑了一圈，累得气喘吁吁，把手都拍红了。

宋尧解开衣带：“还是我来吧。”

许念赶紧把窗户关起来：“你又不招蚊子稀罕，每次它们都咬我，气死我也。”

红光闪过。

面具掉落在草席上。

——“喵！”

曲莲纵身一跃，伸出锋利的爪子扑向空中。

蚊子吓得翅膀抖了抖。

它刚吸得饱饱的，行动不那么轻盈。

曲莲的眼睛紧锁猎物，用尾巴调整平衡，四肢协调动作，追着蚊子飞檐走壁。

“交给你了。”许念缩回床上，用薄毯把全身包裹起来，露出一只耳朵等着听捷报，“相信你一定会保护好我的。”

*

啪，咚咚，啪啪……

小石头在深夜里听着这般动静，心中七上八下的，浮想联翩。

他从小在勾栏院里长大，对人之情爱的开悟比一般的小孩要早，断袖余桃也是知道的，方才见许念唤曲莲化成的人作宋会英，搂搂抱抱又是那般亲密，他自然把后续全当成了那事。

笼中的猫儿一到晚上也都活跃起来，有的打架耍着玩，有的到船舱外面跑步，有的去拨弄给食给水的碗，也有的在热恋之中，对于主人的情绪却不甚关心。

小石头横竖睡不着，把所有的猫抓过来梳了一遍毛。

行船在月下缓缓向西南航行。

两岸桑林在风中摇荡。

*

天明，月渐渐淡去，河水泛起潋滟波光。

小石头从船家那里取到烧饼，穿过走廊，敲了敲许念的舱门：“许二哥，你们……起了没？”

艮山门

许念道：“进来, 不用敲门。”

房中一切摆设如初，只是床和柜子的面漆比之前多出了好几道猫爪留下的抓痕。

曲莲卧在床上睡大觉。

小石头端着盘子进门。

许念揉了揉眼角，解释道：“昨晚有蚊子，它抓了一个晚上, 累了。”

小石头只点头不出声。

许念道：“你笑什么, 怎么还捂着嘴偷偷笑。”

小石头犹豫片刻, 支吾道：“许二哥, 本来我不想说出来的，但既然你问我，我又不好隐瞒。”

许念关切道：“怎么了？”

小石头低下头：“我昨天不小心看到你和曲莲……人和妖能不能在一起, 我不知道，但如果是你和……宋，宋二哥的话，我会祝福你们的。”

许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先是意外, 旋即又感到害臊, 而后才觉得这孩子真是懂事得令人心疼。

“真是难为你, 你很聪明。”许念放下筷子，笑了笑道, “既然说开了, 都是自己人, 我也不藏着掖着, 大家见个面。”

小石头抬起脸, 笑得很灿烂：“真的吗？太好了！”

许念点头。

他想的很清楚——宋尧早晚都是要以人的身份亮相的，虽然现在把这事公之于众尚且时机不成熟，但在貍奴馆内部先说开并没什么关系, 如此不用再费心思遮掩，亦是好事。

铃铛响三声, 全体出笼。

十九只猫儿在甲板上集合。

驴子也停下吃草料，看起热闹。

许念让猫儿围着自己坐成一圈，然后举起曲莲，告诉大家这只尺玉是神兽腓腓的子孙，太原之战时把躯体借给宋尧的亡魂让其在人间修行，而后宋尧便用桃符种下灵愿，使北方罹难的人们得以化为貍猫继续活在世间，或余生陪伴心爱之人，或了却执念转世投胎。

小石头听得无比认真，恨不能拿笔记下来。

但其它的猫，除了身附灵愿的那几只听得一知半解，仍是各干各的顾左右而言他。

“别睡了。”许念咳嗽一声，抖了抖曲莲，“都在看着你，你好歹睁开眼睛喵几句。”

曲莲伸出前爪伸懒腰，慢慢睁开眼睛。

——“喵？！”

它发现自己被举在半空中，周围围满了猫。

看来整个貍奴馆都已经知道它叫宋会英。

曲莲咧开嘴，摆了一下尾巴，以新身份向大家打招呼。

——“喵O(∩_∩)O~”

“喵~”

“喵喵喵~”

喵声此起彼伏。

猫儿交头接耳，似乎在议论这件新鲜事。

小灰和三花在旁边追逐打闹，它们都认为自己是貍奴馆寻常猫儿之中资历最老的，一个讲着南迁路过的城池渡口，一个讲着在东京看到的末日繁华。

许念接着向大家介绍他认识的三个灵愿，分别是白大人、芹娘、林都头。

——“啾咪~”

鸳鸯左右看了看，发现小灰和三花忙着争夺第一把交椅，立即趁虚而入，往前挪了一步。

它时年三岁正是鼎盛时期，体型又大，啾咪一声立即得到群猫的支持。

猫儿纷纷跟出来，或是喵喵叫，或是打呼噜，对曲莲和几个灵愿的新身份表示认可接纳。

小石头把小灰喊回来，耐心地抚摸道：“三花在许二哥还没上船之前就在貍奴馆，你是不是该让它？再说，人家比你小，是你的妹妹，你更不能欺负它。”

小灰耷拉下耳朵，走过去用头顶蹭了蹭三花的脖子。

两只猫就此和解。

许念见此颇感欣慰，笑了笑道：“好，那我们开饭。”

一个麻袋被小石头扛了过来。

袋口松开，倒出猫粮。

猫粮撒成一圈，正好让每只猫儿都能吃到。

驴子在旁边看了半天，这才想起什么，赶紧低头继续吃自己的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