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许馆主。”张家娘子深吸一口气，擦去脸上的泪痕，道，“东京陷落，兄长下落不明，本以为等不到他们的原谅了，如今看到这一封信才知道他的心意，倍感欣慰。”

许念走到门口，向北鞠了一躬：“沈兄，无论你身在何处，请你安心。”

一阵北风吹来。

树叶纷纷落下，似是那人给的回应。

许念站了站就准备走，因男主人不在，房中还有婴儿嗷嗷待哺，他知道自己不便久留。

——“许馆主稍等，稍等。”

张家娘子跑回房中，拿来一条小鱼干，蹲下身望着曲莲，伸出手道：“可以摸一下你吗？我家附近也有一只叫阿钱的猫，身上的斑纹和铜钱一样，可惜野性太大，从来都不让人摸。”

曲莲闻了闻味道，看向许念。

许念微笑应好。

“O(∩_∩)O~”曲莲抬起头，蹭着张家娘子的手走过，从头到尾让她顺了一遍毛。

张家娘子心满意足地笑了。

曲莲叼走鱼干。

“好啦。”许念道，“曲莲，我们走吧。”

却正是这时，树林里突然传出粗哑的叫声。

一只野猫突然从水渠旁的树丛里冲出来，侧身弓背拦在了他们面前。

猫儿体型很大，弓起背能到人的膝盖以上，眼睛又大又圆，耳朵亦大而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浑身顺滑的皮毛长着铜钱般的花纹，像是只小豹子。

曲莲跳到许念前面，也弓背炸毛，尝试与对方对峙，但是……

它发现自己明显更矮小，于是匍匐到了地上，折起耳朵。

——“文若，它就是刚才路上遇到的那只猫。”

张家娘子拿起扫帚：“阿钱，嘘，嘘，回去。”

许念擦亮眼睛。

原来这只石虎就是村里人又爱又怕的阿钱。

这种猫至今没有被人驯化过，依然保持着野性，在南方山林溪水之间出没。

曲莲伏下身：“喵——”

阿钱听到这叫声，瞳孔放大，额前忽然浮现出一道冰蓝光纹。

许念惊道：“曲莲，它怎么回事？”

曲莲：“它身上有灵符，是那日给灵均起名的道士留下的。”

许念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走上前去。

张家娘子扶着门框：“小心吶。”

许念把曲莲挪开，缓慢地蹲下身子，伸出五指，探向阿钱的下颚……

他心想，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或许阿钱身上原有灵愿，碰巧遇见那位法力高强的道士，被超度了也未可知。

阿钱歪过头：“喵？”

人的手指抵在了猫的喉咙上，紧接着开始抓挠，由轻到重，轮流发力。

一阵微妙的呼噜声从嗓子眼里冒了出来。

阿钱眯起眼睛。

它浑身炸开的毛发变得顺软，尾巴也偷偷竖起来，末端弯成一个小钩子。

——“( =∩w∩= )喵~”

阿钱腿一软，躺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许念笑道：“舒服了吧？来，说说看，你经历了什么？”

阿钱食髓知味，喵声都比刚才细软不少。

曲莲看得一愣一愣的：“文若，这也行？”

许念道：“快，趁它的心情好，和它说两句。”

曲莲：“好。”

石虎（中）

接近午时, 各户人家纷纷拿着水桶走出门，从槽里接水。

许念看着两只猫交流，等在旁边，闲来无事便也捧起一抔水, 想要洗一洗脸。

阿钱忽地窜起身, 瞳孔变小。

“喵！”曲莲转过头, 一声喵叫叫住许念, “文若，别直接用这水。”

张家娘子听不明白猫语，却也同时出言止住了许念。

许念放下手：“怎么了？”

张家娘子道：“这儿的水不好, 闻着没什么，吃进嘴里才觉得苦，先前有人天天喝生水就得病了，得亏阿钱带他们的家人上山采药才好, 现在我们都把水煮熟了才用。”

许念道：“原来是这样。”

水珠从指尖滴落。

曲莲跑过来, 低头闻了闻。

——“这水确实有一股不干净的味道, 阿钱说，这条引水的瓦管中有多处沉积了异物, 村中人生病大多都与此有关, 草药只是治表面, 想长久安宁必须从根源解决。”

村中人看到一只白猫和阿钱交了朋友, 还蹲在水槽旁边喵喵喵, 纷纷撂下水桶看热闹。

——“听说城中那家新貍奴馆就是许郎君开的，今日算见识过了。”

“张家娘子，还有各位乡民, 这只石虎之前去挖刨引水渠口，不是作恶。”许念趁此时机把内幕道出, “它是闻到里面有堵塞之物，想提醒人们疏通瓦管。”

这一带的引水管已经许久没有疏通，城中人口多了之后，湖东岸又开挖许多新的引水口，官府忙着治理那头，难免忽略这头，加上南边地势比东边高，引水难度较大，地下管道排布复杂，所以即便是入冬取水有困难，大家也都是囤水待到来年，亦或多走几步到西湖直接取水，从来不敢轻易地搬动瓦道。

村子里的人这才知道阿钱为什么好几次出现在引水的地方。

人未能想到的事，阿钱想到了。

人未敢做的事，阿钱也做了。

许念正想问村正的家在何处，碰巧遇上天还没亮就进城卖货的张行云。

张行云拉着驴车回来，挨家挨户收山货、农获和水产，准备再去第二趟。

张家娘子看到丈夫，掏出丝绢上前擦汗：“官人。”

她在男人身后说着事情的始末，面颊微红，目光回避许念，还有些担心被男人误会。

张行云倒是利落的一个人，先对许念行礼，表达感谢之情：“许郎君千里迢迢带来家书，解开了内人几年以来都过不去的心结，实在是一桩善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