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发柔软如云，放到身前，露出后颈的一段白皙的皮肤。

他坐在那里，便独得造化神灵的偏爱，秀色若可餐。

——“文若。”

——“你好啦？”

许念唇角一勾，迫不及待地转过身……

却看到蹲在床上的仍然是一只猫。

红光一亮一暗，始终没有丝毫变化。

曲莲耷拉下耳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想完全成人，越紧张，连变形都不会了。”

许念抿一抿唇表示同情，坐到床边，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不着急，今晚给你洗一洗耳朵，早点儿睡。”

曲莲抬起头：“喵。”

每次外出回来，许念担心曲莲自己弄不干净，都会亲手给它洗耳朵。

对于洗耳朵这件事，曲莲并不是很喜欢，但由于它自己看不到也挠不到，还听许念说不洗就闻着很臭，只好顺从。

壶灯被端到床头，火苗摇摆了一下。

曲莲趴在许念的腿上，任凭耳朵被掀起，对半折迭，露出平时难以看到的耳洞。

“乖乖的啊，别动。”许念拿出小木签，包裹上纱布，沾湿前端，“哎呀，多粉嫩的耳道。”

纱布刮过耳道带出污渍。

许念把用过的纱布取下，再换新的，每条褶皱都很仔细。

一番护理之下，猫儿的两只耳朵变得干干净净的。

——“好了没有？”

曲莲痒得眼皮直跳。

“我再检查一下，这只，另一只。”许念道，“恩好啦，两只耳朵都洗完啦。”

曲莲甩一甩脑袋，不过瘾，还用爪子踢了踢耳朵。

许念躺上床，掀起被子：“快进来。”

曲莲钻进被窝，在人的胳肢窝下面找到自己的位置，亲密地贴住：“喵～”

许念就抱着这毛茸茸的小家伙，闭上眼，一呼一吸渐渐进入睡梦之中。

*

梦很长。

他并不是每晚都做梦，只是偶尔还会梦见与宋尧分别的那一年。

那年的秋来得很迟。

开封府秋闱张榜之时，蝉鸣聒噪，榜下等待的考生皆穿纱衣躲在树荫之下。

许念因为家里离得近，睡了一个懒觉，慢慢吃过饭，快到时刻才出发。

他没想到宋尧比他还慢。

不仅是慢，甚至还没睡醒。

他绕到宋尧住的院子旁边，喊了好几声，才把人从床上喊起来。

——“宋会英！”

——“来了来了。”

宋府门前的一扇打开。

宋尧穿着一袭直裰，没有横襕，看上去懒散悠闲，却也衬得身段笔直而修长。

两个人朝着府学而去。

他们其实大抵知道自己已经通过，只是去走一个过场，看看名次，再看看别人考得如何。

宋尧走在前面。

许念跟在后面，看宋尧的心情这么轻快，心中在想这人怕不是考得很好才如此得意，试探道：“你可打听过排名？”

宋尧笑道：“没，但我觉得这次应该考得很好，你呢，有什么消息？”

许念道：“我也没打听，只是我感觉不好，许多存疑之处还没来得及检查就交了卷。”

宋尧道：“你就是瞻前顾后，写得太慢。”

许念若有其事，神色有些凝重，步一步走到府学。

一道红榜落下，万众瞩目。

考生围拥过来，面对榜上之名议论纷纷，有的笑容满面，有的沉默茫然，也有的还在往前挤。

“快找找！”宋尧张开手臂为许念挡出一片呼吸的空间，道，“我快撑不住了！”

许念是从下往上找的，先看到宋尧，然后是自己。

两人的名字错行挨在一起。

许念道：“会英我看到你了，第二十八，算是很靠前的，恭喜恭喜。”

宋尧笑道：“我就说我应该考得很好，你呢？”

许念道：“我第六。”

宋尧的笑容消失在脸上：“你不是说考得不好吗？”

许念也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我也没想到……”

宋尧道：“第六！这叫没考好，许文若你是想拿状元吗？！”

正此时主考官走到堂中，所有考生安静下来。

宋尧的这一句话就显得尤其大声。

旁边几人投来异样目光。

——“原来他就是许家二公子。”

——“真不愧是世代书香。”

许念的脸羞得通红，连忙捂住宋尧的嘴，道：“你小声点，春闱都还没开始呢。”

宋尧弯起眼睛，握住许念的手，又笑了：“文若的手真香，墨香扑鼻。”

许念：“……”

排名前十的考生名字依次被念响。

许念位列其中，走到堂前对主考官行谢礼，萧萧肃肃，全然是另一身风骨。

十九岁的少年身段纤细，清隽如竹。

纱帽之下那张面孔白皙精致，眼眸细长如柳叶，透出清澈明亮的目光。

宋尧挤在两边的侧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这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宋尧对自己的倾慕。

二人从府学回来，心情自是好，却略有不同。

许念知道北方战事吃紧，于宋尧而言，这一两年跟随宋公去军营操练较多，所学典籍也多是治军之法，并不是照着科考之路培养，所以能过开封府试就已算难得。

而他则是全神贯注地读书，志在考中进士。

次年开春，太原局势忽变，宋尧没能等到春闱便随宋公北上支援前线。

许念骑着那匹宋尧送给他的白马驰到封丘长亭，送别从小到大的玩伴。

北郊丹枫似火。

军旅如长蛇蜿蜒出城，奔赴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