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启儿因这一扑忽地就开了窍。

她没有当场说穿，是想等彼此都准备好，再以体面的方式相认。

白大人还什么都不懂。

它为方才逾矩的举动而懊恼，只能转过身去，暗暗地骂了曲莲一声。

——“宋尧你这个登徒子。”

*

——“阿嚏！”

曲莲只觉得好像被什么人咒了一句，鼻尖发颤，打了一个喷嚏。

罐口终于恢复光明。

白大人爬出来，看着洒在庭院的阳光，眼神恢复坚定。

曲莲：“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人还在等你呢。”

白大人：“叼我过去见她。”

曲莲：“真的？”

白大人：“她若问罪，我一人担着。”

并枕时

堂中有两三桌客人围炉煮茶。

小石头和猫忙着招呼生意。

笑语欢声传到这一角, 让气氛变得温馨轻松。

杨启儿坐在桌子左端。

白大人蹲在桌子右端。

许念抱曲莲守在中间，怀着别样的心情，看这对夫妻在人间团聚。

杨启儿清了清嗓子，把花篮提到桌面上, 柔声道：“上回太过于匆忙, 没能细说, 家里都已准备好, 等你回去，过年人就齐了。”

白大人睁圆眼睛。

许念笑道：“白大人，听三娘子把话说完, 她不是来问罪的。”

花篮里插着几朵红梅。

白大人隔着梅花看杨启儿，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杨启儿酝酿片刻，念出那段记忆犹新的戏词。

——今来护京都，盗清祥符县。未足贺功名, 功名乃是貍奴建。

她眸中氤氲, 欠身行礼：“官人, 你受苦了。”

邻桌放下茶杯看向此处。

白大人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站起身来, 一步一步慢慢地朝杨启儿挪动。

——“你真的认出我来了？”

喜讯来得突然, 让它的步子都迈不太稳。

——“咪咪咪～”

杨启儿伸出手, 把花篮往前推：“许馆主方才说你集众多灵愿于一体, 天生长得慢, 但也不要紧，长长久久最是好了，往后这儿就是你的窝。”

白大人用爪子扒住花篮的边缘, 抬起腿……

曲莲跳上桌，想扶它一把。

白大人：“不要碰我, 我自己能回家。”

一句回家，一程山水，一隔阴阳。

这回兴许是因为当着人家娘子的面，曲莲安分地收住爪子，蹲坐下来，似目送灵愿归宁。

白大人的腿终于跨过花篮的边，一咕噜，滚进了里面柔软的毯子。

梅花淡淡的香气围绕着它。

它舔了舔一片花瓣，品尝融化雪水的味道。

“十八成婚，而今二十又四。”杨启儿笑了笑，用指尖轻点篮中小猫的脑袋，“六年的夫妻，六十年的伴儿，日子还长，咱们携手一起走。”

——“咪～”

白大人举起小爪子，轻轻搭住伸在自己面前白如葱根的手指。

几缕红光从它的背后冒出来，咻，化成小蝴蝶，翩跹飞向街上。

许念微笑地看着这一幕。

馆里的其余几位客人早都悄无声息地坐到他的身后，和他一起看团圆。

人人猫猫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曲莲：“O(∩_∩)O喵～”

聘猫这件事谈拢了。

许念取出纳契，让杨启儿签下，自是不收聘礼，还送给她一套给小猫穿的小小喜衣。

小石头取来白大人爱用的碗、爱踩的羊毛毡、爱抓的藤板，一并打包好交给白家丫鬟。

风吹过，窗前滚灯摇摇晃晃，红绿交错，似是上天送来祝福。

许念仔细地交代着白大人的生活习惯。

——“它还是不能完全断奶，喂奶要用羊奶，不能用牛奶。”

——“可以搭配一些肉糊，最好是温热的，不能太冰。”

——“你可以与它约定一些简单的动作来沟通，如果实在有听不懂的，就带它来问曲莲。”

“许馆主，说起曲莲，今日我来还有一事。”杨启儿忽地想起什么事，搁下笔，打断了许念。

许念微笑：“它有何事呀？”

曲莲摆过尾巴，跟着叫：“喵喵喵？”

杨启儿凝眸道：“它……”

许念道：“三娘子但讲无妨。”

杨启儿道：“南方之所以有灵愿，是因为它施了灵术，让留守在东京的人死后化为猫，继续活着去完成心愿，是吗？”

许念顿了顿，答是。

杨启儿道：“敢问它的姓名，它生前是人是妖？”

许念抓来猫尾巴，在手里捋过一遍，淡淡笑道：“它也和白大人一样都是护国的英雄，只不过走得早些，机缘巧合遇见神兽，所以成了妖。”

杨启儿道：“他姓宋，是宋家第二子宋尧，对吗？”

许念手中微紧。

曲莲听人们谈到自己，反而变安静了。

它揣起爪子趴着，一双琥珀色的猫瞳跟随门外的鸟雀转动。

“如此便明白了。”杨启儿起身行了一个问安礼，“你们虽然不入仕，却非厌世。”

许念谦虚地回过礼，问道：“三娘子是如何知道我这猫的身世的？”

杨启儿道：“家父杨效乃原祥符县令吴行沐的同窗友人，现为殿中侍讲，他在整理去岁往来信件之时得知，原来你们就是昔年东京浚仪街上人尽皆知的那一对玉麒麟。”

许念笑道：“什么玉麒麟，这儿只有人和猫，没有麒麟。”

杨启儿道：“听伯哥说，你因与家人观念不合，自临安落脚以来一直没有回去过，是吗？”

许念听到家人，一如往常那样，把曲莲抱到怀里给自己暖暖手：“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我能只有一件，已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