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好养猫(153)

白大人甩头抗议。

曲莲：“别磨蹭，你家娘子带着聘书来接你了，没听见前堂的动静吗？”

罐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一双圆圆的猫眼发着亮光。

曲莲：“快出来吧。”

白大人：“你不要骗我，到底她是接我来了，还是问罪来了？”

曲莲歪过头：“喵？你在说什么？”

“我……”白大人看了一眼曲莲，“……算了，不能听你的，我还是自己去见她吧。”

曲莲一头扎进罐子，咧开嘴，露出尖尖的獠牙。

白大人嫌弃地撇过脸：“你干什么？

曲莲：“他们还在品茶，咱们先把话说清楚再走，什么叫不能听我的，我这么英明神武的一只猫，你若肯听我的，早就回家了。”

白大人：“唉，别提了。”

一问才知道，上回白大人见杨启儿的时候，闹出了一点事儿。

*

彼时深秋，白家人围坐榻前剥柚子吃。

柚子掰开，酸甜的气味飘满堂。

白大人闻着香气，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咪咕~”

“咪，咪咪咕~~”

人在品尝果肉。

猫趴在旁边挠头流眼泪。

白大人又不敢擅自离开，一者它很幼小，爬不快，也下不了榻，二者它的身份和珍珠、杏仁等几只被它亲自收养的家猫不同，它之所以在这里，是陪人讨赏钱的。

所幸杨启儿还是细心，很快就注意到了小猫的不适。

她想给小猫擦一擦泪痕，无奈自己的手也碰过柚子，于是起身向长辈请辞，用披帛裹住整只猫，悄悄带进了自己住的荞苑。

房间里也熏着香。

只是相比于柚子的酸，这香闻起来温和许多。

白大人被放在一块羊毛毯上。

它看着娘子现在住的地方，找不到过去一件自己用过的物品，心中有些难过，耷拉下脑袋。

——“咪呜。”

——“来了来了，不要害怕，这里是我住的地方，不会有生人进来的。”

杨启儿洗过了手，应声而来。

白大人抬起头，猫瞳放大，又含了一丝期待。

杨启儿的笑容温和如春风，用一双玉手把小猫握住，擦了擦猫的眼周和口鼻：“对不起，让你打了那么多个喷嚏，一会儿多给你吃点儿肉糊糊，回去别向许馆主告状。”

白大人：“(*▽*)咪~”

“你……”杨启儿被这一声软糯的小猫叫扰乱了心情，忽地有些恍惚，“……你为何是很开心的样子？”

她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自己的丈夫。

白骁生前不喜欢酸，一闻到柚子橘子就皱眉头，但只要听说是她亲手剥的，就一定会吃完。

杨启儿缓缓放下白大人，看着它在毯子上面乱爬，又忍不住伸手去安抚。

原来这一段时间以来，她也不知中了什么咒，竟然一直都把白大人当成亡故的官人疼爱。

白大人却并没有在妻子的手掌之下沉沦。

它盼着与妻子团圆，思来想去，也只有经验丰富的曲莲教过它如何做。

——“扑她呀，要有男子汉气概，把她扑倒。”

杨启儿打开衣柜，取出两件上衣，摆在白大人的面前。

一件是白骁生前穿旧的官衣，另一件是纹案样式都很精美的蜀锦做成的新衣。

新衣本是等人回家穿的，但因为人没回来，只能空放着。

“城中都说猫妖是真的，灵愿也是真的，我不敢信。”杨启儿双手合十，似与神灵对话，又似只对白大人倾诉，“若我信了，事情又不是那样，官人岂不是要怪罪于我？”

烟丝从香炉里散出，在空气中勾卷。

白大人的眼眶再度湿润。

房中并不是毫无它的痕迹，只不过是它的东西都已被珍藏起来，没有摆在外面落灰。

杨启儿道：“小衔蝶，你来选，喜欢哪件衣服，我就把它送给许馆主，为你铺床。”

她想借此试探一下白大人，看这猫到底和自己的丈夫有没有瓜葛。

但她没想到的是，一场狂风暴雨在白大人的心中酝酿着，即刻就要倾盆。

——“咪嗷！”

白大人难忍澎湃的心潮，用尽全力一蹬，飞起来，直扑向杨启儿。

“喜欢就上去扑她。”那句话在它的脑子里回响，“快扑她呀。”

只听啪叽一声……

猫毛零落。

白大人被撞回了现实。

它太小了。

杨启儿自然是没有被扑倒。

它扑在杨启儿的身前，就像一团小煤球掉进了一堆沙子，陷了进去。

而且从这个位置往两边踩，踩起来软乎乎的，不是别处，正是那缝隙之中……

它想逃走，可爪子又被抹胸的丝线勾住收不回来了。

房中瞬间安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

白大人：“（￣口￣丨｜）”

它就这么挂着，一动都不敢动，暗呼救命。

二人先成婚后相爱，一直以来都是相敬如宾，饶是他自己的娘子，也没有过这般情趣。

杨启儿咳嗽一声，羞红了脸。

但她又实在急不得——猫爪勾着丝，若直接扯开，保不齐抹胸都会被扯松。

她只能低下头，慢慢去找勾住猫爪的那根线，折腾许久才把白大人从身前摘下。

小窗外走过几道人影。

“官人……”杨启儿眼中的泪流了下来，撇过脸，赶紧收起衣服，“……对不住。”

白大人看着娇妻如此委屈的样子，心疼得不行，但又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去安慰。

它于男女之情十分笨拙，并没有看出杨启儿此刻并不是因为受了欺负而落泪，也不是对那个已经不在人间的白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