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好养猫(51)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丁老伯的这种做法看似狡猾,其实也算是变相使各方利益趋于平衡。
船缓缓驶入渡口,抛下绳索,在岸边的牵拉之下停靠在栈桥边。
两岸有工人在种植柳树。
河口还有一处刚刚堆起还没有夯实的泥沙。
在宁陵渡口的牌坊之下站着五六名戴着乌纱帽的监渡官和几位小吏。
丁老伯让船工打开各个舱门,放下长木板。
监渡官来到船上挨间检查。
许念低着头站在舱门边。
丁老伯陪同监渡官有说有笑:“大人,我家主人接的都是北方来的流民,朝廷有令,归正人南迁经过渡口可免除过税,不好多留。”
一迭契纸摆在小吏面前。
丁老伯道:“有此为凭,舱中装的都是流民的行李。”
这位监渡官也不是省油的灯,只翻看了两页,背过手,板下脸,一言不发四处审查。
许念被盯得大气不敢出。
监渡官道:“你的十个箱子装的都是什么说来听听,若查出半句不实……”
整间仓库弥漫着皮革的气味。
货架摆着的木箱子里面全是皮草,只用席子草草遮盖,但凡扯一下就得露陷。
许念不知如何应答,忽然一只猫从货架窜了出来。
——“喵~”
曲莲伸出前爪一扑,精准地扑倒杂物箱。
杂物箱里存放着前几日没收的鱼钩。
鱼钩洒落,满地亮闪闪的。
曲莲又喵呜喵呜地跑走了。
许念灵光一现。
他弯腰拾捡,做出慌张的样子。
监渡官道:“你慌什么?”
许念道:“小民不知现在还是禁捕期,小民擅自携带渔具,小民有罪,小民……”
这出避重就轻的戏把监渡官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别处。
丁老伯顺势而为,笑了笑道:“监察不严是我的过错,大人你看罚多少合适?”
监渡官背过身,在暗中比了一个手势——一贯钱。
丁老伯立刻让船工奉上事先准备好的一贯铜钱,以罚款的名义填补给监渡官,不着痕迹地买通了人情。
监渡官履行完公事,令渡口放行。
一场斗智斗勇就此结束。
*
番禹号驶出宁陵,与千帆百舸并肩在宽阔的汴河之上航行。
许念回望宁陵的那座门楼,心境已经不似初见之时。
他要踏入的正是这样一潭深水。
盘根错节,人情复杂,也同样充满机遇。
许念回过神,言归正传:“丁老伯放心,我问过税不是来断财路,也不是来讨价还价,我有本钱,只是想请你帮一个小忙。”
丁老伯道:“说吧。”
许念从解开荷包,把些许残渣倒在手掌上。
“这些天船上总有一个人进出货舱为我泡这种春茶。”许念道,“虽说没什么歹意,但我还是有些不安,想弄清楚这是哪户人家的东西。”
丁老伯看了一眼:“这不是周坊主的养气茶么。”
许念道:“周坊主?”
丁老伯道:“陈留县的一个加工茶饼的工坊主人,喏,就是他,周山。”
许念顺着丁老伯指的方向看去。
一位布衣男子正在走廊上给一双儿女梳头扎辫子。
*
走廊之间充满孩童的欢声笑语。
许念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他看到的周山并没有一点理由去他的铺位打扫卫生和沏茶。
“周坊主。”许念交手行礼,“在下船工许念,有几句话想问。”
周山随和一笑,让儿子腾出座位,请许念坐。
许念道:“我听丁老伯说,你在陈留县开工坊,坊中有制作春茶的茶饼。”
周山道:“是,以往我们家的茶饼卖给汴京的茶坊,后来听南边的朋友说,临安现正在扩建,如果直接拿我们这工艺当招牌开茶坊能免去中间不少克扣,我就动心了。”
许念道:“周坊主细心又有远见,一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周山道:“许兄弟这是?”
许念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试探道:“我对茶饮也有些兴趣,前些日子一位友人端来一杯流行于汴京的养气春茶请我品尝,风味极好,不会刚巧是从周坊主这里讨得的吧。”
周山想了想,摇头道:“我上船以来没有把茶赠过人。”
许念道:“不妨再想一想,我喝的那杯里面有红枣、红豆……”
周家女儿摸了摸头顶刚扎好的双丫髻,咂嘴道:“爹爹,他说的是不是团子。”
许念道:“团子?”
周山眼中一亮,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拉住许念的手臂。
周家儿子托腮蹲在旁边,脸上露出笑容。
许念道:“怎么了?方才说的团子是何人?”
周家儿子比出一个别出声的手势,指了指不远处。
客舱的帘子被风吹动。
窗台上摆着一个琉璃小碗。
忽然有道影子闪过,那琉璃碗被拨转了半圈,在原地晃荡。
许念压低声音:“什么东西?”
周山凑到耳边道:“船上有一只很漂亮的白猫,我儿子给猫取名叫团子,你看,来了。”
帘子映出一只猫的影子轮廓。
那猫伸出白白的爪子,伸进碗里,悉悉索索地摸着茶饼。
许念:“……”
哪是什么团子。
分明是曲莲。
蓦然回首
曲莲扒在窗台上, 爪子抓呀抓呀,忽然被一只手紧紧握住。
——“喵?”
曲莲抬起脑袋。
“猫兄,你在做什么?”许念微笑,“爪子痒的话, 我给你挠一挠。”
曲莲喵呜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