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好养猫(50)
这些带有锋刃的工具他都是锁在匣里的,就算曲莲机灵找到了钥匙,可那钥匙和锁孔的尺寸都很小,仅凭猫的爪子似乎很难打开。
许念意识到,定有人提前点亮了灯并替他把小剪子找了出来。
这个人和收拾床位沏茶的人应该是同一个。
究竟是谁如此好心呢?
归正人
数日之后的一个清晨, 船工停止摇橹,船只逐渐减慢速度。
许念站在船头望见前方有座城池。
小石头站到甲板上叫道:“许二哥快看,我们到应天府了。”
许念想了想,按时间算应该还有一两天, 按沿途经过的渡口算也应该还有一站, 于是判断道:“这不是应天府, 这是宁陵。”
小石头道:“宁陵?可是丁老伯说宁陵不停船的呀。”
许念道:“若是应天府, 应当可以看见西北与东京相对的回銮门,而这座门楼规制也不像。”
两个人讨论之际,只听身后铜锣咚咚咚响起。
丁老伯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了甲板上。
——“各位客官, 俗话说和气生财,丁某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要与大家商量。”
船工铺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沓纸, 纸边还有一盒印泥。
人们陆续从客舱走出来。
有从北方乡县卖了地到南方躲避战乱的农民, 有处理完资产急着与南方家人团聚的行商, 也有几位襕衫巾帽的文人墨客。
许念心想这正是一个让曲莲辨认神秘人的好机会,于是也跟过去凑热闹。
可他回头喊曲莲, 曲莲却不知去哪儿了。
丁老伯扯松斗篷围领, 大声对人们道:“请各位客官帮个忙签一纸契约, 前十名签好的可换取皮手套一副。”
皮手套被船工从货舱搬出来一双一双放在太阳下摆开, 呈现出极好的品相。
有人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契?”
丁老伯道:“这张契纸相当于是你们的出钱乘船的凭证, 只不过凭证上给你们每人都多写了几件行李,所以只能在我这儿留一份,三日后就销毁。”
那人道:“皮手套也要收回吗?”
丁老伯笑道:“当然不收回, 皮手套是丁某回馈各位客官的。”
那人又道:“那你不是白白送我们吗?”
这边还在问答,旁边的几个农夫已经急不可耐了。
他们拨开人群, 迅速在契纸上按好手印,换得手套就走。
“问那么多做什么?”农夫道,“有便宜可以捡,咱们又信得过船家,签就是。”
许念拿起一张契纸看究竟。
纸上写的内容确实如丁老伯所说写的是航程的信息,包括出发地、目的地、票价、日期等等,唯一不符合实际的是每人登记携带的行李都多了十箱。
小石头踮起脚,扒拉着纸张的边缘:“许二哥,这上面和丁老伯说的是一个意思吗?”
许念笑道:“还是你聪明,知道留一个心眼问我。”
小石头道:“因为我娘就是被人骗签了卖身契……”
许念听到这事有些心疼,蹲下身捏了捏小石头的脸:“这张契可以签,快去领皮手套,再晚就没有了。”
小石头道:“那你咋不签?”
许念道:“我有别的条件要和丁老伯谈。”
在农夫带头之下,人们接二连三签契,把皮手套领了个精光。
*
许念拿着一张契纸在事后找到丁老伯。
“这契纸是自愿的。”丁老伯一边掌舵,一边对许念道,“你如果不相信我,不按手印就好。”
许念靠在栏杆边,笑了笑道:“从一开始你就不单是只想招猫将军,而是再拉两个人来帮你减免过税的,是也不是?”
丁老伯乍一听显得有些意外,但毕竟是经验老道的舵手,很快恢复镇静。
二人对对方所说的都心知肚明。
许念在南迁之前打听过今年汴河过税的征收政策,似他们这样从北方躲避战乱来的流民在官府公文之中叫做“归正人”,归正人携带的行李可以免除过税。
他感叹丁老伯何其精明,北上接货顺路接流民,既收取坐船的钱,又用小恩小惠让乘客帮忙他免去了百分之二的税钱。
“许二郎啊许二郎,都说做生意的读书人是最难糊弄的,果不其然。”丁老伯拍着绳索,意味深长地笑道,“可你毕竟没有离开过汴京,对世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许念道:“愿闻指教。”
丁老伯道:“你拿这话来问我,可有想过为什么之前的几处渡口我们不用这样的手段?”
许念道:“沿程的过税难道不同?”
丁老伯点了点头,拉过船舵,坚定地望向前方:“宁陵渡口现在是一座买扑渡口,不仅征收过税,还要把疏通河道、维修栈桥等成本分摊给来往船只,算下来比平常要高出一倍。”
许念道:“买扑的渡口?”
丁老伯道:“我的主家也算临安有名的义商,早就给我们立下规矩,凡渡口税率和官府相差不超过二成则正常交纳,但遇到像宁陵这样的黑渡口,则该用的手段一样不能省。”
许念听完有些触动。
买扑指的是官府把官营机构承包给民间商家经营的做法,先前他在翠云楼买的来自青州正店的莲花清酒就是产自买扑的酒坊,只是他没想到如今连宁陵渡口都可以由民间承包,足见南方朝廷对经济开放而鼓励的态度。
买扑制是极大地促进了商业发展,但有时也会出现民间商家以极高的价格竞争买下渡口,然后让羊毛出在羊身上,向过往船只收取高额费用来牟取暴利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