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帝(206)
许承钦紧敛眉头,动了动身子,拥着被子侧过身,稍稍蜷起双腿,调整到一个略微舒服一点的姿势。
直感觉到身上的酸涩刺痛感减轻些,许承钦这才如释重负般,长呼出一口气。
鹤川静静在门外僵守了一夜,心中的复杂情绪,在这漫漫长夜之中无尽翻腾。
最终,在符澈从屋里离开之后,这些翻乱的情绪,尘埃落定,只尽数转化为对许承钦深深的忧虑。
此时不知屋里的人醒过来没有,亦不知他的状况如何,有没有哭……
鹤川心中虽是挂念,却也顾自强忍着想进屋察看的念头,未敢贸然惊扰他。
不知不觉间,橙红色的朝阳,已然悄悄脱离了地平线,挂在半空中,毫不吝啬地散发着自己的光芒,给鹤川长身直立的身影上,镀上了一层金黄。
听见脚步声,鹤川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颈,本能地往声源方向望去。
原来是一个侍婢手拿瓷瓶,缓步走近。
见此,鹤川顿时有些警惕,伸出手去,单臂拦下她。
紧绷至泛酸的喉头咽了咽口水,鹤川似是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冷声询问。
“你来做什么?”
侍婢被眼前男子冷峻的模样吓一哆嗦,腿一软,下意识就要跪在地上!
鹤川眼疾手快,抽出腰间的短刃,以刀鞘抬着侍婢的手肘,示意她不必跪。
侍婢站好身体,被眼前之人明显不悦的气场骇得微微缩着脖子,下意识地把手中的瓷瓶攥得更紧。
“奴婢、奴婢是来给许公子送金疮药的……”
这侍婢说完,忙又补充道:“是陛下让奴婢来的!他说许公子伤着了,让奴婢来给他上药……”
听得此言,纵然未经人事,鹤川也隐隐明白了什么,再开口,声音依旧硬冷。
“药给我,你是女子,不方便。”
侍婢亦明白鹤川言语中的意思,再加上早就被眼前这人身上的气势吓得心惊肉跳。
侍婢听此言语,登时如蒙大赦!
仿佛丢开烫手山芋一样,忙把手里的瓷瓶递给鹤川。
一边向他道谢帮了自己的忙,一边弯腰后退几步,随后,疾步离去。
要知道,但凡遇到许公子的事情,陛下都格外上心。
万一上药过程中,哪里出现差池,自己一个小小的侍婢,可是万万承担不起!
“叩叩叩!”
鹤川手握瓷瓶,怀揣着对屋内之人的忧虑,叩响屋门。
“……”
刚才敲门的一剎,鹤川听到屋内那骤然紊乱的呼吸与窸窣响动。
屋里人此时分明是清醒着的,却无人应答。
思及此处,鹤川不觉间又把手中的瓷瓶攥得更紧了一点。
立在门外,静候一会儿,依旧无人回应。
鹤川喉头微动,努力抑制住自己紧绷的声线,端得一副淡无波澜的声音,再开口:
“是我,鹤川。”
鹤川执拗地继续候在门外,势有一种屋里人不开门,自己绝不离开的架势。
良久之后,屋内人松了口:“……进来罢……”
得到允许,鹤川才推门而进。
许承钦身上衣服穿得齐整,只是,人却仍旧兀自躺在床上,抬起一条胳膊搭掩着双眸。
此般情状,在外人眼中,无不散发着股子颓丧劲儿。
听到鹤川的脚步越来越近,随后停在床边。
许承钦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未动,企图用那条胳膊,遮掩住自己昨晚哭红肿的双眼。
看着榻上之人颓废的模样,鹤川心下又止不住酸涩起来,紧揪得厉害。
嘴巴张了张,可喉咙一阵发紧,竟说不出话来!
视线无意间触到许承钦脖颈上的痕迹,好似被这痕迹烫到了一般,鹤川忙不迭撤开目光,垂下眼来,只盯着地面瞧。
犹豫一会儿,鹤川才轻咳一声,准备开口询问他的状况。
“你……”
可许承钦好像知道鹤川要说些什么,在他刚问出这一个单字时,便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
“我没事……”
刚才隔着门还不显,现如今站在许承钦面前听他讲话,只觉得声音沙哑许多。
这次,换成鹤川沉默下来……
……
许久听不见鹤川说话,许承钦稍微挪了挪胳膊,偷偷看了一眼。
见他只愣愣站在自己床前,垂着头,神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转眼又扫见他手里拿着的瓷瓶,不由问道:
“这药是……”
“是金疮药……陛下托人送来的,说是你伤着了……”
鹤川看起来心情很是不好,嗫嚅着嘴唇,低声回答。
言罢,明显见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紧盯着许承钦瞧,坚定而不容拒绝,再次开口:
“我来帮你上药……”
听到鹤川的回答,整张脸都被盖在宽大袖口下的许承钦,哑着嗓音闷闷嗤笑一声,双眸霎时间再次湿润:
“他总是这样,一巴掌,一颗枣……”
“你说什么?”
许承钦的声音又哑又闷,轻淡淡如软烟,鹤川一时未听真切,下意识反问。
“没什么,我是说,谢谢你鹤川……谢谢还有你在……”
许承钦彻底把胳膊放了下来,鹤川瞧了一眼榻上之人的面容,再次慌张地移开目光,“唰”地一下,脸色通红,言语有些磕巴:
“你我之间,何必、何必言谢……”
“我想先沐浴……可不可以……”
许承钦话未说完,鹤川便答应得干脆利落,“可以,我去备热水……”
鹤川说着,弯腰把药放在桌上,抬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