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帝(219)
随手把纸攥揉成一团,泄愤似的,一把将手中的酒坛扔掷在地上!
伴着酒坛碎裂声响,许承钦红着眼眶,强忍喉中哽咽,切齿低骂一声:
“大骗子!”
……
都城内的百姓仍未忘记,三年前,陛下因为未来皇后的缘故,对整个燕王府爱屋及乌,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
不仅亲自去参加未来皇后的及笄之礼,更是亲自为她赐字“聘之”。
仅是这“聘之”二字里面,就不知包含了陛下对皇后的多少绵绵情意呢……
并且,等到皇后的祖母逝去,陛下又第一时间幸临燕王府,亲笔御赐挽联一副,并追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以命妇礼制安葬……
如此殊荣,仅此一份,给足了燕王府面子。
眼看着举国瞩目的帝后大婚,一天天临近,都城里也格外热闹起来。
有关三年前,帝后之间的那些佳话,再度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的谈资。
都城百姓们自发地在自己家门前也挂起了红灯笼和五彩绸缎,为贤明圣达的君主,与美丽端庄的皇后祈福纳安。
都城亦撤了半月的宵禁,百姓们夜晚闲暇时,便集聚在街边,欢快地歌舞欢唱,为帝后庆贺。
每每通宵达旦,一派盛景。
时日推移,来到二月初一,帝后大婚前一日,城内城外热络的气氛更甚,几度攀向巅峰!
晚间,皇宫内燃起绚丽灿烂的烟花,迸裂的炫丽光斑映在许承钦眼中,化作彩色的幻影。
就像脑海中拥有的那么多有关符澈的记忆一般,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炸成碎末,不复存焉。
符澈,你现在定然很高兴吧……
许承钦心想。
或许……是时候该结束了……
又看了会儿烟花,许承钦起身,准备回屋,却被暗夜下匆匆而来的一位宫人喊停了脚步。
“许公子请留步。”
“何事?”
见有陌生宫人来此,许承钦有些讶然,但也礼貌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正面他。
“陛下吩咐奴才前来给公子您捎句话,说是明日大婚,抽不出时间,等后天晚些时辰,陛下会亲自来找您。”
这宫人低眉敛目,躬身回答。
听此一句,许承钦愣了一瞬,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不知是什么心绪作祟,脱口而出:
“就这一句么?”
话问出口,许承钦一怔。
宫人也是一愣,好一会儿才又回应道:“许公子,确实只有这一句……”
“知道了,辛苦你了。”
许承钦收起方才的失态,似是掩饰什么一般,轻咳一声,开口让宫人离去。
宫内宫外无休无尽的欢腾,越发衬得德馨苑冷落寂寥。
许承钦立在原处,仿佛被定在了那里,四处烟花爆裂声依旧,方才不觉,此时听在耳中,竟然分外扎耳。
无意识间紧攥的指尖刺入掌心,尖锐痛意,霎时激回许承钦飘离的思绪。
缓缓抬起手,清辉如霰,伴着一明一暗的烟火亮光照在掌心,刺破的伤口丝丝缕缕渗出血来,清晰可见。
盯着掌心这抹殷红,许承钦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苦笑一声。
现下,自己被困深宫,整日郁郁寡欢、惊惴不已,逃不出、挣不脱、哭无用、求无门……
如今,符澈娶了皇后,竟也不放过自己……活着,恐怕也只会像这些年一样,受尽无休止的欺辱……
时至此时,许承钦忽地想起,当初曾问过符澈的话:
符澈,你在害怕什么?怕我死么?
可随即,许承钦又禁不住暗笑自己太傻。
怕?
呵,他怎么会怕……
许承钦回想起,那天自己问出这些话后,符澈那恨不能掐死自己的眼神,此时想来,亦是令人心颤胆寒。
他大概只会怕我死得不够干净……
毕竟,他早在册封皇后之后,便已说过,此时的我,仅仅是他一个宣泄的玩偶罢了……
没了我,他自然还会再有第二个……第三个……
我现在这样,与死了又有何分别……
对啊……一直这样浑浑噩噩下去……像戏本子里荒诞不羁的丑角一样……粗鄙、丑陋、自卑……
想忘记符澈却忘不掉,抱守记忆,被情所困,无法洒脱……
……这与了死有何区别……
指尖轻勾,沾起掌心伤处那点血色,许承钦藉着月光看了须臾。
旋即,捻了捻手指,将血迹抹开。
已是心如死灰的许承钦,下定决心自我了结,不再犹豫,重新抬起略有僵硬的步子往屋里走去。
回到屋中,许承钦将烛台移至桌上,又去柜子里取出信纸展开,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平静释然。
提笔蘸墨,清隽行楷字字显落纸上,写下此生绝笔遗书。
最后一笔落下,许承钦拿起信纸,吹干墨迹,便将两封遗书分别装进信封。
继而再次提笔,在其中一件信封上,写下“鹤川亲启”四字。
而另一件信封上,则清清楚楚写着“符澈亲启”几字……
180章、遗书
许承钦刚将两封写好的遗书收起来,便听到门被叩响的声音。
许承钦有些警惕,更有些疑惑,这么晚了,会是谁找上门来?
这般想着,许承钦仍是开了门。
门被打开,入眼所见,竟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公子,还记得奴婢么?”
一袭青衫的女子,有些胆怯地站在门外,双手放在身前不安地搅动,嗫嚅着低声问出口。
只一句“公子”说出口,却是无端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