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太和轶事(19)
拓跋丕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场景。
他正在冯氏书室内与冯熙议政,冯诞忽的走进来,对其父耳语一番,肉眼可见冯熙倏尔紧张起来。
他当时便觉好奇,其后虽未有意打探。可也听到了不久之后,三娘归省,与其母大闹一场的传言。
是什么事情,跟常夫人有关,又能让素来和婉的三娘大怒呢?
他想到冯诞屡屡的欲言又止,好似极其为难的样子。
又看了看三娘欲寻的这味药。
一个清晰的答案陡然跃然脑海。
冯熙还有一女,曾入宫为贵人,不久后又因病出宫。
他虽一时恍然,却在快速的为三娘其中厘清脉络。
一面又暗叹冯诞糊涂,怎可叫事态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才有所应对。
寻药,倒不难。
难的是改变至尊的心意。
拓跋丕却还想试一试,上表请求至尊南伐途中带皇后同行。
至尊想也不想便驳,曰:“临戎不语内事。”(注2)
一句话掐死,竟是提也不让提了。
大军出发那一日,是一个晴天。
韶华立于方山之巅,遥遥眺望,仿佛能瞧见拓跋宏穿铠甲驾马而出的英姿。
其实她也知道,这里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南伐迁都的计划虽一直都有,但时机确是因天时地利人和而来。
太和十七年五月,襄阳蛮酋雷婆思等率一千三百余户内徙,居于太和川。
在雷婆思等内徙的同时,萧赜征虏将军、直暗将军蛮酋田益宗率部曲四千余户内属。(注3)
蛮族的归附不仅减轻了大魏边境的军事压力,而且改变了这一区域的力量对比态势,直接影响了其军事生态。
北魏在对南齐的军事行动中即使并不能真正得到蛮族的实际帮助,也因其不再寇掠而使北魏不必动用军队防备和镇压蛮族的侵扰,故可集中精力应付与南齐的战争
客观而言 是对大魏最有力的支持。(注4)
同时,此时南朝局势变动。
——萧赜死,其孙昭业僭立。(注5)
因此,秘议南迁详情,才有了熟悉南齐诸事的李彪的加入。
拓跋宏既“御驾亲征” ,平城留台自须有人主持。
冯熙既告病,于情于理,都应由拓跋丕担任。
拓跋宏确实不计前嫌给了拓跋丕重任。
同时却令广陵王,御弟拓跋羽留守京师,并加使持节。
拓跋宏友爱诸弟,及将别时,亦不忍早分,诏拓跋羽从至雁门,乃令其归。
望其称效,故赐如意以表心。(注6)
拓跋宏虽将留台的决策大权交付二人,但明确指出最终决断权是在担任录尚书事的皇弟广陵王拓跋羽手中。
以拥有兵权的阿弟拓跋羽来制衡拓跋丕这个徒有虚名的留台之首,这是拓跋宏的策略。(注7)
韶华用笔在拓跋宏留下的图上做记号,她问阿岳:“行军大约要几天呢?”
阿岳看了看波诡云谲的天色,一面答道:“快的话,大约四十天。”
阿吉为她端上一碗兰雪露茶,这茶是新茶。特意从来往洛阳的商贾手中得来。
韶华倒笑:“从南地北来,再从洛阳至平城。再如何快,也过季了。”
更何况,拓跋宏征战,戒严中外。
南齐亦接到国书亦有所准备,当务之急便是砍了两地通商渠道。
“所以,这茶,指不定是商贾手里压着的旧货。”
韶华作如此想,抿了一口,皱了皱眉,又吐出泰半来。
大抵真是旧货,滋味并不美。
晚间一场大雨,阿岳又皱起眉来。
秋天本是雨季,洛阳定然霖雨不断,而洛阳以南的雨水自然更加丰沛。
连平城都如此,洛阳情形只会更甚。
如此,通行都有诸多麻烦,行军只怕更多辛苦
阿岳因拓跋宏曾有许诺,倒变的格外上进起来,闲来无事便读书。
韶华看在眼里,只觉得:果然,为官做宰才是阿岳毕生所愿,而今整个人瞧着都精神不少。
阿吉也笑,“可不?将来封侯拜相,可不要忘了我这微时的阿姊。”
阿岳被两人逗的总算笑了一下,这才道:“阿姊在宫里做掌令的时候,也万万不要嫌弃我这阿弟才是。”
韶华看他两有来有回,觉得颇为有趣,端起一盏蜜水来饮。
方饮过,喉头突然一阵腥甜,她下意识的张口,竟呕出一口血来…
自大军发都至于洛阳,果然霖雨不霁,拓跋宏却仍诏六军发轸。
当日,拓跋宏戎服执鞭,御马而出,整装待发。却被百官抱住了马头。(注8)
在雨中苦劝:“请陛下停止南伐。”
拓跋宏却说:“庙算已定,大军将进,诸公更欲何去?”
尚书李冲先开口道:“今者之举,天下所不愿,唯陛下欲之;臣不知陛下独行,竟何之也!臣等有其意而无其辞,敢以死请!”
拓跋宏脸上忽生怒容:“吾方经营天下,期于混壹,而卿等儒生,屡疑大计;斧钺有常,卿勿复言!”
拓跋宏不听其言,执意要走。
安定王拓跋休,左仆射任城王拓跋澄等又上前来。并不多言,只啼哭不止。
安定王拓跋休是景穆帝之子,与文成帝拓跋濬一辈。
论家礼,拓跋宏可称其一句阿祖。眼看其老泪纵横,他亦不忍,语气难免平和三分。
“今者兴发不小,然动而无成,未有寸进之功。朕以何面目上祭宗庙,下告黎民,传言后世?”
直到此时,拓跋宏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