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太和轶事(47)
元隆向他拱手道:"臣已斩杀妖言惑众者,还请殿下振臂一呼,臣等即刻出发。"
是他的犹豫不决害了他,他不该直到此时才回过味来,可是已经太迟了。
他只要一起身,便会化为戏台上的小傀儡,一颦一笑不再由己。
他坐于胡床上的挺直身躯终又缓缓的松懈下来。
仿佛是一阵释然的笑意,由他唇边逐渐绽开。
他当年救不了母亲,原来母亲也救不了他。
元隆见他面上终于一松,不由得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暗示阿弟元超同促太子上路。
兄弟两一齐带头喊起来,转眼间是殿上的众人一同喊了起来。
元恂听了好久,才听出来。自皇父诏禁北语之后,他已许久听不到如此整齐划一的鲜卑语了。
他们正在齐喊"倍当" ,是万岁的意思。
他抬起头来,檐上不知何时来了一群乌鸦。此时也被这气势如虹的声音所扰,忽的乱飞而起。
只见他们悠然一阵,好似在识别方向,随后转头而去。
元禧此刻正立于城墙上,眼见一群乌鸦飞过。听身后刚抓捕了一众行迹诡秘者的将士们抱怨:"这是什么天,闷死人,一丝风也没有。"
却还得整装待发似的穿着戎装,当然心烦。
有心腹上前来打探:"殿下,这是什么情况?忽然叫兄弟们驻扎于此。"
元禧仍在观天,眼看黑云压城,却不见一滴雨,沉闷的让人心里发慌。
他口不对心,只说:"又不是光咱们驻扎。"
护军将军比他们早一刻出城,此刻就在洛阳最外沿分四路驻守。
明眼人一瞧就是要出事,却偏偏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事,这才是最严重的一种情况。
元禧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一个熟悉的雨夜,也是这般雨前闷热了许久。年少时的他简直烦的吃不下饭,早早就躺倒了,正是皇父暴崩的那一晚。
他忽的心里一沉,连忙着人核对令牌,几位心腹将军的令牌一应俱全。
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唯独他的州牧令不在。
心腹连忙上前:"必是落在家中了,阿嫂定会看顾的。"
心腹口中的阿嫂是至尊为他所聘的新妃,中书令陇西李冲之兄李辅之女。
他一想到此处,便更无法安然了。
就在今日午后,他方接到至尊从嵩山发来的密令。他那连襟,元丕之子元超便带着夫人上门做客。(注1)
李氏两姊妹于内室说话,只余他二人面面相觑。
不过元禧何许人也,自不会让气氛不睦,便嘱人安排歌舞清乐,以邀元超观赏。
他因有要事在身,颇有些坐立不安。
那元超倒十分识趣,忙道:"殿下不必屈尊陪同。"
他方腾出身来,着手布置布防事宜,未回内寝取走令牌。
虽然司州牧令需与咸阳王令一道才能调兵,但既是驻扎城门,自然是防着什么人出城。若要出城,一道州牧之令便够了。
事已至此,元禧也只能暗祈:但愿他的新王妃是个警醒之人。
其实,他也不确定至尊密令到底是冲着谁来的。但是这件事太巧,前后脚都像被安排过一样。那样刚刚好,不免让人生疑。
他既寄希望他的新王妃,自然也寄希望于城内执令的李彪。
希望无论如何,他都能将贼人拦在城内,万勿将人留至城外。
唯有如此,他的错处尚能掩盖。
他正作思量,城内忽有三道哨箭发上天际。心腹将手一指,"殿下你看,人都抓住了。"
他心一松,雨终于落了下来。
李彪令人将鸣镝箭发出后,才亲自带人去灭王南寺甍栋干云的高台上的狼烟之火,不叫引起群众惶恐。
人群中有一布衣者,此时正踮起脚来张望。他一脸谦卑,笑着请教一旁的大哥,“这是怎么了?”
那大哥看的久些此时正撑着一把伞。只道:"大概是有人要出逃,惊动了金墉城里的主子,派人抓捕。"
那布衣者又问:"金墉城里的主子?"
那大哥看了看他,"你刚南迁来的吧,如今宫阙未就,皇帝皇后都住在金墉城,相当于代皇宫吧。如今皇帝北行,能做主的自然只有女主子喽。"
那布衣者既得此讯,便佝偻着身子,顺从的随着被驱赶的人群一起四散归家。
待至家中阖好门窗,他忽似变了一张脸。正冷峻而慎笃的坐于灯下,将收集来的消息一一用蝇头小字写在小小的一方纸上。随后盖上一方红印,这是南齐暗探的标志。
待这字隐了去,纸上只余一方闲章时。他方至屋后召唤信鸽,由他豢养已久的小宝贝将他的信带出去。
这时,他才抬头仰望,澄明的天空中透出一阵雨后独特的清爽来。
他想:明天应该有个好日头。(注2)
韶华直至此刻尚饿着,为着元恂之事不定,她便心下难安。
彼时一听事发,韶华即令领军将军元俨立刻关闭城门,勒门防遏,又遣一小队人马冲着东宫而去。思量着万一形势难以控制,便命人攻入东宫,挟其人家眷,以令将士们束手。
直至戌时末,元俨派人来回禀时,她方松了一口气,转头便命尚书陆琇驰启于元宏。
这气一松,便愈发饿了。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几欲咕咕叫起来,实是不雅。
剧鹏亲奉了道小菜来。
自太后时起,剧鹏便为给事中,此后便一直为门下省宫官,侍奉元宏身边。
此番元宏幸嵩岳,便将剧鹏调任以事韶华。他素来勤勉,又粗览经史,闲晓吏事,于政事上,比他外任幽州刺史的阿兄还要强些。(注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