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太和轶事(61)
他还吟咏了一首曲:
“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
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
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
这是离骚里的句子。
“我们两个定好在黄昏成亲,你为什么在半途就改变心意了呢。
你以前既然和我有成约,现另有打算又追悔当初。
我并不难于与你别离啊,只是伤心你的反复而无定见。”
她听后自是一笑。
侧耳,又听他唱:“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为心之所往,虽九死而不悔。
她这才抬起头来瞧他。
他比之冯夙,要有定见的多。既投入大魏,便一心为北地而想。
他从无一日忘却父兄的仇恨和家族的冤屈,誓要报仇。
他对她也很好,虽然不会做那些木艺。但他会为她写诗,在夕阳西下的幽篁里为她谱一首曲。
她瞧他年岁不小,便问及他曾在南地的妻妾。他只稍有怔忪,依然笑对她:“昨日之事不可留。”
他肯哄她,她已心满意足。
她仿佛听见心间有裂开的声音,她驻足回望。原来是安放于窗口的那只木船。
因底部开裂,将那船上依偎的两人震开来。那柄本该长盛不衰的木莲花,亦就此摔落泥里。
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少时的冯夙和自己。而后画面迅速推进,从晕黄至黑白,终于定格在她大婚那一日。
她看着冯夙缓缓翕开的双唇,可她知道那不是他的声音。
而是她自己,正坐于北海王府的书室中的她自己。
冯夙从她的回忆里逐渐淡了下去,而后她的神志格外澄明起来。
她听到是自己的声音,她说:“我已经有别人了。”
还未等到池中的荷莲彻底败落,元宏便又要南伐。
事实上他自北巡返洛,便一刻也未停歇。企图以南齐沔北五郡划入北魏版图之内,以确保新都洛阳南大门的安全。
正逢此时,在迁都之际,出任护南蛮校尉、平南将军、荆州剌史的薛真度献策。元宏得以确认了战略构想。(注2)
此番南伐与上次全然不同,若上次的目的仅在于摸底,而此次却以攻占南齐的国土为目的。既目的有所不同,安排自然相应而变。
元宏因此对新都洛阳的留守事宜作了充分的考量。
皇弟北海王元详仍沿以上次的职责,任秘书监,留守洛阳。且行中领军,给鼓吹一部,甲仗三百人,兼督营构之务。(注3)
时任吏部尚书的任城王元澄,复兼右仆射,留守洛阳。元澄表请以国秩一岁租布帛助供军资,诏受其半。(注4)
除二王外,中书令李冲和兼任度支尚书的御史中尉李彪也是此次留守京师的重要大臣。
因已由殿中尚书更名为领军将军的禁中军队需要随驾南伐。
内廷便由皇后韶华统管,元详领职中领军自为副手相协。
而同样上表请以秩一岁租布帛助供军资,诏受三分之一的彭城王元勰,与皇兄咸阳王元禧元英、元遥、元嵩、元珍、元龙等诸宗室,以及宋弁、邢峦、刘芳、郑懿、郑道昭、韦珍、李思穆等文武大臣一道,皆随元宏征伐沔北诸郡。(注5)
元宏预感此仗大约需耗费不少时日,便于临行前日召见元恪并东宫家令。嘱其来年元日的傩礼,祭祀等事不可废, “如遇事不决,可请母后令书。”元恪自应。
新野菖蒲
元宏在水榭中找到韶华。
她随小舟飘于池上,正采摘莲蓬。莲蓬剥下来莲子可以熬制甜羹,降火舒心。元宏却问:“你瞧我像是哪里上火?”韶华笑而不答。
待元宏终于饮下去,韶华才说:“其实是我上火。”她抚心皱眉,“我心里上火,胃也上火,肝脾肺都上火。”
元宏这才了然,她是不舍他。
他揽着她仰躺于水榭中从午时直晡时。他们畅想未来,将建成的洛阳宫会如何巍峨。遍城上下,从地望之,有如云也。
拓宽了国土的北魏舆图将要重制,届时可悬于书室粉壁之上,如同当年在觉山寺禅房内便赏洛阳城图一般。
韶华听的有些困了,她慢慢阖上眼睛,仿佛就能听到那一日的阵阵禅风。紧接着就看到了那一日的漫天星辰。她的手轻轻抬起,就在快要触及那星辰时梦却醒了。
她看到元宏的一双眼,正与她对视,他手里是一颗夜明珠。
韶华方恍然,难怪她迷蒙不清时,还看到闪亮如星辰之物,原来是它。
元宏道:“可不好小看它。”
献上它的人说它经历了千万年的变迁,是宇宙星辰的精华,所以才能在黑夜里发出华光来。
韶华了然,正如多年前他即将迁洛。那实际上已是他心中筹谋多年的梦,如今亦是。
大业若成,这样的攻绩就会若这颗随珠。纵有秦皇汉武灿烂如星辰闪烁,它亦有它永不坠尘的神采。
这是属于大魏皇帝独一无二的风采。
韶华这方抬眸,眼看宫禁内华灯初上。极目随之而去,那延绵似无穷尽。
直至抬首,仰于那天幕之上,才知这光亮早已登作星辰,终伴于皎洁月色周围。
元宏在正式发出南伐诏书的第五十日,终于自洛出发,开始亲征。
随行而去的汉人臣工有专司文书露布的起草,亦有随各路大军作为长史,直接参与战斗参谋。
负责元宏饮食起居的则是中官成轨。太和五年,由冯太后调为内小,素日元宏意有所为,成轨瞻候容色,时有奏发,辄合帝心。(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