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太和轶事(65)
众臣之中,唯有宋弁肯为李彪求情。
当年元宏北都之选,李冲多所参预,期间颇抑宋氏。
因此宋弁有恨于冲,而与李彪交结,雅相知重。
至于李彪除名为民,宋弁大相嗟慨,密图申复。(注7)
因宋弁近在御前,名重朝野,仅亚于李冲而已。
元详因此前往行宫谒见。及彼时赵郡王元干去世,便将司州牧一职托付于元详,除护军将军外,另兼尚书左仆射职。(注8)
待韶华终于回过神来,元详已将中领军,司州牧,护军将军兵权尽皆收于囊中。
李彪的意外失位,让她骤失一臂。
顿时陷入前朝无人的慌乱境况之中。
韶华不得不再组建出一条臂膀。思来想去,只能是走太后姑母的老路。
内以宦臣通同朝臣,外则需迅速捧出一个可靠的自己人来。
她的首选自然是冯夙。
他除服在即,眼看不日便可完婚。
一旦完婚,立时三刻便可晋驸马都尉职。兼原本公爵之位,再入门下省兼一实职,易如反掌。
这是冯熙的老路。
她为此欲再去信请旨,服侍她文书的高夫人却对她说:“送不出去。如今北海王既已统管全城,宫里去信的路便也被接管了。”
她差点忘了,高夫人的丈夫是阳尼是李彪好友阳尼如今出为幽州平北府长史,带渔阳太守。
高夫人亦是极有才学之人。
她于是虚心求教,“如今该如何办?”
高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似鼓起了十分勇气。
可不待高夫人开口,阿岳便已先道:“我们还掌有部分禁军,做事就要做绝。”
韶华一怔。
入夜时分,她召来彭城公主。
下了皇后正式的令书,迫其迅速完婚。
悬瓠长夏
彭城公主在次日下午前往北海王府来找元详。
她着瓷秘色上衣,渌波色间裙。
此时因沾了泥,原本的青葱就显出无尽沧桑来,像被踩入泥泞里的青苔,是一种杂乱的荒芜。
元详见她这幅尊荣,先吓了一跳。再听她一开口,更是大吃一惊。
“我是逃出来的。”
皇后只执掌一部分禁军。如若出宫用兵,他不会不知,她哪儿来的人?
彭城公主冷冷看了他一眼:“是东宫的太子禁卫军。”
“不可能。”他使刘腾盯着,他不敢知情不报。
彭城公主叹一口气,“那不过是个小黄门,东宫何其多人。再说了这个世上哪儿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前有中书令李冲意外逝世,李彪又因此意外为民,这都是人可以预计的么?
世事的奇特难为又炫目之处,难道不正在于其错综复杂,光怪陆离和难以预计吗?
元详定了定神。
彭城这一副尊荣未改,便踏上了南去悬瓠的路。
一路出城因要求快,用的都是马车,颠的像她忐忑不安的心。
直到远离了洛阳城,她才稍事休息,改换牛车继续上路。
她靠在车里缓缓舒了口气,慢慢才想起与元详的筹谋来。
冯府业已准备好,皇后欲以禁卫军迫她成亲。她急需逃婚,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注1)
元详急需至尊阿兄限制皇后的权限,如若不成,至少也要使计拖上一拖。
如若当真兵戎相见,洛阳城必定有一乱。所以即便真要动手,也得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将影响压到最低。
彭城沉思,“那该如何做呢?”
元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饮了一壶酪酒。
眼前陡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脸。他微微高于他,因此极具压迫感,虽因身份不得不向他行礼,但他傲然的态度意味着他不甘的内心。
听说那个叫阿岳的人自小便跟随在皇后身边,他那样英俊,皇后又欲使他担任卫尉,掌宫禁安危。
而皇后早年被逐出宫时,又曾于庙中便有失德传闻…
一个很妙的想法慢慢在他的脑海里成形。
他们生活的时代是个对礼学研究极其精微的时代,却也是男女关系甚为开放的时代。(注2)
从前游牧时便有抢婚的习俗,前亦有贺太后与兄弟二人各生育一子。纵如汉化极深的他的至尊阿兄,亦对冯太后曾经的情人及其亲眷们宠遇甚深。
可至尊推行的礼学日兴之下,百姓可不会这么想。
妇人德行是汉人文化强调的有关妇人的主要内容:
恭顺为内在精神,礼法为外部规范。(注3)
这也是他的至尊阿兄推崇并以期达到效果。
那么,皇后失德,就是一记响亮的嘴巴。
既可以让这个皇后失去威信甚至是地位,也可以让她失宠于至尊跟前。
“而一个失去威信的皇后可以统领谁?”
权力的本质从自下而上,一个不能再为下属谋取利益的皇后,谁还会拥戴?
要打击皇后,还有比这更直接更利落的方式吗?
彭城看了他一眼,“要是阿兄不信怎么办?”
“即便是不信,这话也必能听进去。”
元详不信至尊阿兄不起疑心。
就是因为情深才会恨海,正是因为多情所以才必定多疑。
只要有疑,便好办了。
这个办法也无法自证。皇后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全副命运都在至尊阿兄的手里了。
“眼前既无他法,便赌一把罢。”
她便因此踏上了路途。
她微微阖上眼,却又不敢太放纵自己睡过去。她所携不过十数位家奴,半数还是元详给的。
这一路山高路远,到了此时才有些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