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太和轶事(73)
只因为他在,旁人便不敢轻举妄动。
他只需轻轻抬一抬手,好像什么难题都能烟消云散。
只唯一样,是英武如元宏也不能掌控的。
于是他每每直视此处,便会陡然升出无力来。
又迫得自己不得不速速行动。
将有限的生命也投入到大魏的未来中去。
韶华被他拥于怀中。
他用只唯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自古帝后一体。他们敢对你动手,将来就敢对我动手。”
夺权的目的无非是自觉他所分不公,其关隘终究在他的身上。
对付韶华不过是其中一个手段。用来给他一个打击,也是一个震慑。
正如废太子元恂之事,为代人旧贵所为。其实捧谁做那个出师之名都不过是幌子,无非是给自己一个理由。
而正如此番异动,也绝非元详一人之力。他身后的支持者,是近支亲贵,恐怕还有那些落败却不甘寂寞的旧贵遗党。
面对强大如元宏一般的君上,他们不敢再轻易挑衅。而君上不在时,面对一个颇显孱弱的主母,他们到底还有几分胜算。
所以他要保住她的皇后尊位,却以分散权力框架来进行一定的妥协,只为使局势尽快安定下来。
可元宏从来不是一个妥协的人,韶华知他定有后手。
只听他其后的一句便是:“做这一切为的是等待反击一搏。”
两虎若相争,便只有偶尔相持,而没有相和。但若此时另来了一只新虎,形势便会全然不同。
“那只新虎是太子元恪。”
太子元恪原本大可作壁上观,无论谁胜谁负,他都是未来的储君。
若双方当真兵戎相见,于他而言正是可以收拢权势的好时机。
所以他便要引他入局。
太子最怕失其位,失位的太子可能比失位的至尊还要惨一些。
所以他举家宴时又重提了老话。
“若将来我的儿孙当真无能,诸王可取而代之。”
太子便得从高高在上,落下凡尘来。
他若不保护自己,会被群狼环伺。所以他必须加入斗争,直至一方得到完全的胜利。
太后的权力是因为有其子坐皇位才得以周全。
“所以此时他仅有的合作者只能是他的母后,因为其他人都有可能取他而代之,而只有母后和他是相辅相成。”
他在她耳边说:“你等着我的信,无论如何,我会遣人带信给你。”
她看着他的眸子在昏黄的烛火中闪着光,又看着那光最终消逝。
她心忽的一痛,抬手掩住他的唇,不叫他说出那个万一。
元宏便不说了,他在月色下细细端详着她的脸:“要好好活下去,等着我。”
元宏给了她希望,也给了自己希望。
但还是不得不做最充分的安排。
因为南齐陈显达的反攻,攻占了边城马圈。
马圈的失守,意味着元宏所占沔北五郡立即面临着被南齐军队收复的威胁。
为了不使花费一年多时间,好不容易才拿下的南齐五郡的心血回吐。
元宏不日又将上战场。
他从前跟韶华说过陈显达其人。初次南伐时他虽不在,但南齐的边防部署都由他指挥。
从前元宏说起他,或是恨,或是憋着一股劲。如今说起他来倒有些称羡,“我若能活到他同等岁数,也就心满意足了。”(注3)
又说到这个话题,韶华依旧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他浅浅低头,亲吻了她的手心。
他留下领军将军于烈坐镇宫禁。却带走了刘芳,负责如有万一,礼法上的程序。
他对任城王元澄说:“显达侵乱,沔阳不安,朕不亲行,莫攘此贼。朕疾患淹年,气力惙弊,如有非常,委任城大事。是段任城必须从朕。”
元澄涕泣对曰:“臣谨当竭股肱之力,以命上报。”(注4)
遂从驾南伐。
临行那一日,阿吉替韶华簪上那一对菖蒲花,她亲往金墉城城门处相送。
元宏数次回首,嘱她回去。
终在她转身回城时,默然凝视许久。
空中有幼鸟展翅而飞,将薄云一划两半。像池中意外破碎的涟漪,终于散去。
车驾上的摇铃声声响起,仿佛寺上的金铎声,一声一声被风送出老远。
像是五弦琴的余韵长调,总是格外缠绵悠长。
这是此生最后一面。
回到初遇的那一天
南齐名将,太尉陈显达。虽然在太和二十二年正月即受命出征以期收复襄沔失地,但直到太和二十三年正月他才率军对北魏南部边境地带展开进攻,间隔时间颇长。
据暗探来报,这大抵与南齐易代政局有关。
南齐派遣陈显达作为统帅出征,主要是因为他在名义上是朝廷中,掌武事的最高行政长官。
他本人具有杰出的军事才能和丰富的战争经验,还因考虑到他曾在雍州任职,多次指挥与北魏军队的战斗。
人数方面虽前次崔慧景带来的军队共有众二万、骑千匹损失不少,但预估其手下还有一万以上的兵力应该没有问题,陈显达这次从朝廷带来的军队人数可能不足三万人。
此次陈显达的远征,虽然最初取得了一定的战绩,使坚守马圈城的北魏军队遭受了惨重损失,但终究未能抵挡住元宏亲率的十万北魏大军的反攻,南齐军队以战死三万余人而惨败,彻底结束了对沔北五郡的统治。
如此,在迁都后的南伐中,北魏占领了南齐大片领土,进一步将南部边境推进到沔汉流域。向长江流域迈出了更加坚实的一步,而南齐政权则丧师失地,虽然付出了惨重代价,却未能挽回劣势。(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