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善谋(123)
他看着她,想要识穿她话里的真假。
“既然太后已坦言相告,那为何又不让臣去查明当年碧逻城之败的真相,以还父亲一个公道?”
顾怡转身走向宝座,走到半途又顿住,回眸看他,“子仁,哀家不想再警告你第二次。”
“微臣想要一个理由。”
“理由?”
她语带嘲讽,“别以为哀家真相信那个金毋意是孤女,哀家未当场戳穿她,乃是因了你的情面。”
他暗暗握拳:“太后有话不妨直言。”
她一字一顿,“你若再敢碰那桩旧案,哀家便让那金毋意活不成。”
抱她
顾不言看着面前这个老妇,试图从她的眉眼里找到父亲的影子。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他出生那一年父亲便阵亡。
待他长大一些,母亲从箱底翻出一幅画像,指着画中人说:“这便是你的父亲。”
画中人宽额、大眼、大耳,慈眉善目,有着世间一切父亲该有的温暖与宽厚。
这个与父亲同胞的老妇也同样是宽额、大眼、大耳。
但她的神情里却没有半丝温情与慈爱,有的只是冷漠与酷烈。
他问:“太后这是在威胁臣吗?”
她回:“随便你怎么理解。”
他说:“臣不接受任何人的威胁。”
她回:“子仁最好别后悔。”
他后退一步,略施一礼,随后转身出殿。
顾怡看着空荡荡的殿门,气得面色发白。
她唤了声“来人”。
桂嬷嬷躬身进殿:“太后?”
她冷声吩咐:“不许张渊再踏进慈宁宫半步。”
桂嬷嬷一惊,忙垂首应“是”。
顾不言出宫后直接回了府,随后去了祠堂。
在父亲的牌位前燃上一柱香,静静地在蒲团上跪了许久。
诸事乱如麻线,理不清头绪。
李曼云与父亲的碧逻城之败究竟有何关系?
神机军为何要诈降?
诈降后为何又被人轻易聚集?
神机军来自叶家,叶家也是皇帝外家,那他们为何要篡谋江山?
太后的话当真可信么?
一切都没有答案,他不禁有些黯然。
从祠堂出来,冯氏已布好膳食,“子仁今日怎的下值这样早?”
“今日公务少,便提前回来了。”
“你是从宫里回来的?”
他“嗯”了一声,又补一句:“去了一趟慈宁宫。”
冯氏胸口一紧:“太后何事传你?”
“是我有事要找她。”
她试探问:“关于你父亲的事?”
他点了点头。
冯氏操碎了心:“你一回来便去祠堂,我就知没好事。”
他满腹不甘,“难道母亲也觉得关于父亲的事不是好事么?”
冯氏长长一叹:“儿啊,为母是担心你的安危啊。”
他垂首,沉默以对。
“你答应过为母的,说不去查旧事了,可有说到做到?”
他缓了缓,低声答:“母亲放心,孩儿没有去查。”
“那你为何去找太后?”
他胡诌了个理由:“因为发现大量神机军的活口,我便想去找太后问问情况。”
冯氏松了口气,“那神机军与咱们也没关系了,往后你少掺合。”
“孩儿记住了,母亲放心。”
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母子俩一道用了晚膳,随后他送母亲回屋歇息。
天已黑尽,屋内燃了一盏烛。
借着昏暗的光亮,他再次掏出那枚蓝色发簪细看。
但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他只得收起发簪,在榻上和衣而卧。
心间思绪翻涌,郁郁不展。
自他晓事以来,所行之事皆受非议。
如碧逻城“毒攻”,如手刃亲叔父。
甚至连给父亲沉冤昭雪也得不到至亲丝毫支持。
每行一步,如履薄冰,无人相助,无人交心。
孤独、无奈,亦无力。
他辗转难眠,终是下了榻。
整好衣冠,开门而出。
夜已深,明月当空,繁星点点,映得整个院子一片祥和。
他唤了声“来人”。
守夜的小厮迎上来:“大人?”
“去唤江潮过来。”
小厮应“是”后转身去后罩房。
不过片刻,江潮匆匆赶来:“大人,何事?”
他走下屋前的台阶,边走边吩咐:“备车,去世安苑。”
江潮不解:“大人,都这个时辰了……”
“我让你去备车,你便去备车。”
江潮后背一紧,赶忙去备车。
不过片刻,顾不言便坐上了出府的马车。
更深露重,街巷空旷。
马车在夜色中疾行,很快便到达世安苑门口。
顾不言下车后直接去往正房。
江潮见府中的下人皆已就寝,只得跟在主子身后侍奉。
进屋就燃上烛火,继而给主子泡了壶茶水。
顾不言刚饮半口,便兀地放下杯盏:“这茶,难喝!”
“那……那属下重新去泡一壶。”
半晌后他果然又泡来了第二壶。
这次顾不言却一口未饮,沉声吩咐:“去将金毋意叫来。”
“大人,这么晚了……叫金姑娘作甚?”
他答得理直气壮:“泡茶。”
江潮怔了怔,几番思量。
主子大半夜过来莫非就为了喝茶?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当真只是“泡茶”这般简单?
往常过来时他都在大门外守着,并不知主子与金姑娘聊过什么。
但他知主子同情她,用“外室”身份保护她,更知他们的关系实则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并不像外人所揣测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