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善谋(145)
魏达一时疑惑,弯腰捡起。
那是一枚半截拇指大小的玉质弯月。
晶莹、透亮,莫名有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
魏达摸着摸着便气息发紧,连手指也开始发颤。
他想起了那句诗:月是故乡明。
此时金毋意也气息发颤。
她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男人,喉头哽咽,酸涩难言。
她不敢碰他,好似怕他碎了,“大人很痛……很痛吧?”
他当然痛,但即便只剩一口气,他也须将她带离此地。
他缓了缓:“你放心,没事的。”说完就要运行轻功带她离开。
魏达急切唤住他:“你们且等等。”
他举起手中那枚月亮:“顾辰安,是你的什么人?”
顾不言强忍浑身的疼痛,沉声答:“家父。”
魏达闻言猛然顿住。
继而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垂首唤了声:“公子!”
偿还
这一跪、这一声“公子”,令在场诸人大惊。
一旁的水贼皆瞪直了眼,不敢相信此情此景。
他们气势威严的老大又何曾向旁人跪伏过?
玉三直接问了句:“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魏达伏身叩首,默然不语。
顾不言本已虚弱至极,见此仍强撑着一口气,问:“你是何人?”
魏达回:“卑职……乃当年顾家军校尉,李辰。”
“魏达”不过是个假名而已。
顾不言听到“顾家军”三个字,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金毋意忙轻轻扶住他:“大人?”
他缓了缓,道了声“无事”。
继而又哑声问:“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魏达语带哽咽,娓娓道来:“顾家军常年征战在外,儿郎们思乡心切,口口相传的话语皆是:露是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国公爷为鼓励将士们奋勇杀敌早日还家,故尔,将弯月作为顾家军军队的旗徽。”
他哽咽得说不下去,缓缓举起手中那枚弯月:“国公爷甚至找匠人雕了一枚玉质月亮,镶嵌在自己的铠甲上,军中谁人不识国公爷铠甲上的这枚月亮?”
后顾辰安战败身死,甲衣软血破裂,这枚玉质月亮便是从军中带回的他唯一件遗物。
顾不言为纪念父亲,将这枚遗物镶嵌在了自己的绣春刀上。
没成想今日一番生死较量,竟被人一眼识得。
他舒了口气,似已确认此人身份。
对金毋意道一声:“没事了,安全了。”
继而身子一软,晕死了过去。
金毋意一把抱住他,跟着瘫坐在地。
含泪唤着“大人、大人”,又转头请求魏达:“麻烦去传医官,赶紧去传医官啊……”
魏达猛然反应过来,急忙吩咐玉三:“快将何先生叫过来。”
何先生便是斧头帮内部医官。
玉三虽一头雾水,却也转头去叫人。
不过片刻,何先生便来了,就地探过脉象后,便让人小心翼翼将顾不言抬到屋中安顿。
金毋意心中忐忑,“请问医官,我家大人的伤势可要紧?”
何先生面色紧绷:“外伤颇重,所幸有真气护体,不过也须得好生将养一段时日了。”
又说:“这位大人伤口杂乱,还烦请姑娘帮着老朽一道清疮。”
金毋意应了声“是”,这便给何先生打下手。
莹莹烛火下,顾不言浑身是血,衣衫破碎。
伤口与衣衫粘连,难以剥离。
她只得用剪子将衣衫剪碎,再将其一块块从他身上拿开。
抬眸看去,伤口纵横交错,从他的背、腰、腹再到胳膊,混相交织,血肉模糊,俨然已不剩一块好肉。
金毋意不禁喉头哽咽。
脑中兀地闪现出他一步步挨刀的情景。
一步步奋力走向她的情景!
若一开始她与他之间只是交易与利用。
那今日,他对她,却是义无反顾地以命相护。
她劫后余生,他却人事不醒。
她之所欠,当真一生难偿了。
想到此,无边的内疚漫过心头……
清理完伤口已是深夜。
顾不言仍是昏睡不醒。
魏达亲自送来膳食,“忙了一宿,金姑娘吃些吧。”
他语气恭敬,与之前判若两人。
金毋意面色冷淡,“我这会儿吃不下,烦请帮主端走。”
魏达也心有愧意:“今日之事确实是个误会,我也不知……竟是故人相遇,还望金姑娘莫要……”
“帮主不必向我解释。”
她兀地打断他:“还是待我家大人醒来了,再来与我家大人说吧。”
魏达只得应了声“是”,转身出屋。
这一整夜,魏达都默然守在屋外,任谁来劝也劝不走。
屋内的金毋意也守了一整夜。
但一整夜也不见顾不言醒来。
之后的三日,他也没能醒来。
这三日里,魏达派去清水桥的精锐已返回一半。
魏达又差人将梦时与江潮几人也请到斧头帮营地。
本是针锋相对的两路人,突然冰释前嫌,彼此都有些不适应。
梦时将金毋意拉到一边:“那帮主当真安的是好心?”
她点头:“从眼下他对顾不言的态度来看,应该是无碍的。”
少年松了口气,抬眸看她,见她一脸憔悴。
却又觉得不仅仅只是憔悴,好似她身上某些东西发生了变化,变得飘忽而陌生。
少年一时疑惑,转而相劝:“小姐也不必事事躬亲,照顾顾不言的事,交给江潮他们便可。”
金毋意垂首,默然无言。
“小姐为何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