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善谋(164)
几人相对无言。
片刻后沈道生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多想无益,眼下当想办法让行凶之人得到该有的惩罚。”
顾不言也忙点头:“先生说得没错。”
转而问:“不知前辈是否知道,何人想灭孔家?”
孔慕白长长一叹,混浊的双眸也如两口枯井。
“实不相瞒,老朽其实已料想过今日,只是没想到竟来得这样快。”
顾不言一顿,听出他话里有话。
沈道生也不禁问:“伯之此话从何说起?”
“伯之”正是孔慕白的表字。
孔慕白重重一叹:“其实在金家满门被斩后不久,老朽的另一名学生曾力劝老朽归隐山林,以避开祸端,老朽当时不解,老朽向来只知传道解惑、教书育人,无缘无故哪会招来什么祸端?学生却说,仅凭他与金明赫拜入老朽门下这一点,便会成为老朽的灾祸之源。”
他说着顿了顿,一时哽咽难言:“只怪老朽没听劝,才引来今日之果,老朽悔不该当初啊。”
金毋意听到他提自己父亲名字,胸间酸涩难言。
她喃喃问:“那名劝慰前辈的学生,是否就是上官祁?”
孔慕白蓦地看向她:“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顾不言忙上前解释:“内人名叫金毋意,乃金明赫最小的女儿,也是眼下金家唯一的幸存者。”
此话一出,屋中两名老头儿皆满脸惊愕。
一时不知是庆幸还是唏嘘。
金毋意湿了眼眶。
继而后退一步,朝孔慕白施了一礼:“一为致谢,替父亲谢前辈传道解惑之恩。”
又施一礼:“二为致歉,连累孔家,替父亲说声对不起。”
孔慕白愣了片刻,上前虚浮她一把:“事已至此,姑娘不必这般。”
转而又问:“姑娘也见过上官祁么,老朽已有许久没联络上他了,不知他现下如何?”
金毋意默然片刻,沉声开口:“晚辈确实见过上官大人,但……他在多日前已经自戕。”
一听“自戕”二字,孔慕白身子一软,差点摔下去。
顾不言忙上前搀住他:“前辈没事吧?”
孔慕白摇头,扶着案几站稳,“老朽无碍。”
随后缓了缓,问他:“你们这次特意过来,便是为了向老朽打听这两名学生的事吧?”
顾不言点头:“前辈说得没错。”
孔慕白重重一叹,屈身坐上身侧木凳,混浊的双眸里溢出一抹清光,悠长悠长,恍若看向连绵不尽的岁月。
他说,“好,老朽这便将自己所知,悉数说与你们听。”
顺藤摸瓜
孔慕白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茶水,娓娓道来。
“老朽记得,金明赫与上官祁在同一年入了老朽的学堂,那会儿他们都还小,不过是总角之年吧,两人也都聪颖好学、性情跳脱,偶有争执时,还动不动就打架,后来也不知为何,他们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看书写字皆伴在一处。”
说到动情处,他嘴角弯起一抹难得的笑意。
金毋意静静聆听着。
在她心里,父亲是个胆小、好学、爱书法,却也贪恋美色之人。
但在孔慕白口中,父亲却是个聪颖、好动,时不时还与人打架的顽皮小娃娃。
她一时觉得新鲜又好奇。
“后来呢?”她问。
“后来待他们长到一定年岁,便有了相同的入仕志向,那时金明赫好字画、文论,上官祁却好天文、地理,两人双双入京那日,老朽还开了一坛十年好酒,给他们践行。”
顾不言不禁问:“他们顺利入仕后,可还回来过?”
“自然是回来过的,开始几乎是一年来一次,后来许是公务繁忙,来的次数就慢慢变少了,更难得有两人一块儿来的时候,老朽最后一次见到他们同时回来,是在庚午年的秋日。”
孔慕白顿了顿,面色蓦地变得沉重:“往常他们回来,皆是在新元前后,那一次却是提前了,且……他们好似也并非是特意来探望老朽的。”
顾不言疑惑:“那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孔慕白说出两个字,“吵架!”
金毋意也一顿:“吵架?”
孔慕白点头,“没错,他们爆发了相识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她不解:“他们吵架,为何特意来前辈这里吵?”
“老朽一开始也想不通,后来才想明白。”
孔慕白长叹一声:“他们来老朽这儿吵,或许是觉得安全吧;后面发生的许多事,或许也与这次吵架有关。”
顾不言追问:“前辈可知,他们因何而吵?”
孔慕白黯然摇头:“他们关了门在屋子里吵,老朽如何能得知?不过,”他停顿片刻,“老朽隔着房门听了几句他们对对方的数落声。”
顾不言又问:“他们数落对方什么?”
“金明赫数落上官祁双手染血罪孽深重,上官祁则数落金明赫肆无忌惮胆大包天,吵完后上官祁夺门而出,甚至未来得及与老朽招呼一声,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府邸。”
孔慕白说完后垂首,半晌无言。
屋内几人皆沉默下来。
顾不言想不明白,上官祁为何会被指责为“罪孽深重”?
金明赫为何会被指责为“胆大包天”?
真相犹如一个内核,被表象层层缠绕。
他抽丝剥茧,却仍对其触不可及。
“那金伯爷后来如何呢?”他问。
“没如何。”
孔慕白面露无奈之色,“老朽后来也问过金明赫,问他与上官祁究竟因何而吵。”
金毋意急忙开口:“我父亲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