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善谋(165)
孔慕白苦笑:“你父亲说,‘并非我不信任先生,而是此事事关重大,少一人知晓便少一份凶险’,如此,老朽便只能打住。”
她又问:“再后来呢?”
“再后来的许多年,他俩再未同时出现在老朽的府邸,甚至都不怎么与老朽联络了,直至前不久金家出事,老朽才再次与上官祁通了几封信,却不知,他如今竟也自戕了。”
他说着深深提了口气,因遭受重创,他好似连呼吸也变得格外沉重,“余下的,你们便都知晓了,老朽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空气沉静下来。
顾不言与金毋意一时无言。
明明听孔慕白说了许多,却又好似于事无补。
事情仍是一团迷雾,让人不知从何入手。
一旁的沈道生瞧出端倪,兀地开口:“伯之你再好生想想,看看还说漏了什么,毕竟他们来这一趟不容易。”
孔慕白黯然摇头:“老朽把能想到的,都说了。”
随后他一顿,眉眼蹙起来:“还有一事,不知需不需要说。”
顾不言立即追问:“何事?”
“庚午年秋日他们吵架那一次,老朽记得,金明赫离开时曾无意中透露,他要去找一个人。”
顾不言与金毋意同时问:“找谁?”
“找一个武散官,叫什么李敬忠,此人当时好像就住在城内的什么地方。”孔慕白说着犹疑片刻:“只是不知,此人与你们要查的事情是否有关联。”
有无关联自然是一探便知。
何况金明赫与上官祁吵完架便去找此人,这其中定有因由。
宛若暗夜里的星火,事情好似又出现些许转机。
顾不言胸口一松,抱拳道谢。
几人又寒暄了片刻。
随后顾不言与金毋意便起身告辞,出了沈府。
回去的马车里。
顾不言久久沉默不语。
她问:“大人是在想今日之事么?”
他“嗯”了一声,“得想办法找到那个叫李敬忠的人。”
金毋意小声提醒:“大人要谨防那只看不见的手,杀人灭口。”
他点头,伸臂揽她入怀,道了句“放心”。
李敬忠既曾是个武散官,便可直接在本地城卫军中打探此人。
毕竟散官之职也不是人人可得。
他先让江潮和魏达暗地里去查。
但一连查探了几日,却是一无所获。
城防军中,竟无一人识得李敬忠。
江潮颇为无奈:“大人,莫不是孔慕白记错了?”
顾不言没应声,在屋内踱了两步。
转而吩咐:“以查孔家案的名义,找赵西望拿到黄册库钥匙。”
魏达不解:“公子进黄册库作甚?”
他沉声回,“查名册。”
距离上次金明赫见李敬忠已过去十余年。
年代久远,人若漂萍,查无此人也说得通。
但只要他就任过散官一职,便会在官府卷宗里留有名册。
名册中会记录他大体信息。
以此信息为基础,或许能顺利找到他本人。
于是接下来几日,几人便蹲在黄册库里寻找名册。
数万份卷宗,浩瀚如海,几人衣不解带地找了整整三日。
三日后,终于在一份泛黄的卷宗里看到了“李敬忠”三个字:
李敬忠,家住姑苏城柳絮街永兴巷五号。
于癸未年加入城防军,官至校尉,并于辛未年退役。
因年代久远,卷宗上的字迹皆已褪色。
连卷宗的纸张也已变脆,一触即破。
这便是李敬忠留在官府的所有信息。
江潮大舒一口气:“果然是退役了,好在卷宗上留有地址,咱们找到他也容易。”
顾不言不置可否,冷眼盯着卷宗里“辛未年退役”几个字。
也就是说,在金明赫庚午年找他的第二年,他便退役了。
顾不言隐隐嗅出此事的不同寻常。
他沉声吩咐:“记下地址,将卷宗复归原位。”
江潮垂首应“是”。
当日暮色时分,顾不言扮作商贩,江潮与魏达则扮作小厮,前往柳絮街的永兴巷。
毕竟要防备暗处那只黑手,他们须得低调行事。
三人很快就找到了巷弄中第五号住宅。
那不过是一栋斑驳而破旧的老宅,门扉紧闭。
江潮敲了好一会儿门,敲得连旁边住户也开门来探看,五号住宅的门才慢悠悠地打开。
从门内走出一名肥胖男子,扯着哈欠,言语中带着火气,“你们谁啊,黑灯瞎火的干嘛呢?”
顾不言上前一步回:“我是跑单帮的生意人,也是李敬忠旧友,今日路过姑苏城,特来拜访。”
胖男扯了个长长的哈欠,扯得泪水汪汪。
他漫不经心地回:“你们找错人了,这里可没有什么狗屁李敬忠。”说完抬手就要关门。
江潮伸腿抵住门扉:“请问这里是不是永兴巷五号。”
“是五号啊,但你听好了,老子姓刘,叫刘二,不姓李。”
胖男说完怒气冲冲地关上了屋门。
魏达做惯了匪寇,行事向来粗暴。
他一脚踹开屋门,踹得门后的胖男一屁股坐地,痛得哇哇大叫。
魏达可不管他痛不痛,伸脚踩住他的喉管厉声逼问:“说,李敬忠到底去了哪里?”
叫刘二的胖男知道遇上了狠人,一时吓得浑身瑟缩:“小的真……真不认识什么李敬忠,小的……小的骗你们是狗。”
顾不言一声轻笑,提起长腿迈进大门。
他抬眸朝宅内环视几眼,问:“你在这宅中住多久了?”
刘二战战兢兢回:“至……至少有八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