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善谋(194)
他本就生得高大,面容俊美而冷酷,斜阳往一侧照过来,落到他的衣摆上,令他整个人裹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像佛光,如梦如幻,有着某种不容侵犯的力量。
他问:“你此话是何意?”
她小声回:“贫妾本就欠着大人一条性命,如今还要连累大人的……终身大事,贫妾……”
“金毋意。”
他兀地打断她:“你不想进宫为妃,亦不想嫁给本座,对吧?”
她一怔,摇头:“贫妾不是这个意思,贫妾只是在想……有没有第三条路?”
“没有第三条路。”
他回得干脆,气势凛然地逼近她:“要么,你进宫为妃,要么,你嫁给本座为妻,怎么选?”
抢
金毋意兀地被他问住,茫然看着他,
午后的斜阳里,他仍是她熟悉的模样,高高的鼻、冷冷的眸、薄薄的唇。
甚至连他的喜怒无常也是她熟悉的。
只是,她不愿嫁给他。
一来,她眼下并没有嫁人的心思。
二来,他也并非合适的夫婿人选。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耽误他的终身大事。
她喃喃开口:“贫妾不想……拖累大人太多。”
顾不言的面色沉下来。
似有什么东西悄然自他眸中跌落!
他沉声问:“你宁可进宫,也不愿嫁给本座?”
她垂首,摇头:“贫妾只是觉得,如此行事……不合适。”
“有何不合适?”
她沉默片刻,答非所问:“老夫人不知这是权宜之计吧?”
他语气冷硬:“这不是权宜之计,这是真娶。”
“可我是许定坤的女儿!”
他顿住,半晌无言。
随后才回:“我母亲喜欢你,不会介意你是谁的女儿。”
她问,“那大人介意吗?”
他同样答非所问:“我是为了救你。”
二人一时无言。
唯有门帘上的穗子在窸窣作响。
“嫁进顾家,你觉得委屈了?”他突然问她。
她垂首回:“委屈的是大人。”
“若本座愿意受这委屈呢?”
她怔了怔,抬眸看他一眼,垂首“哦”了一声。
这一声“哦”,便是接受现实了!
便是愿意嫁给他了!
这一声“哦”,蕴藏着无奈。
更蕴藏着迫不得已的隐忍。
这一声“哦”,明明是妥协,却莫名让他懊恼。
他抬手扶额,茫然地在屋内踱了两步。
若在以前,此般僵持时她定会上前环住他的腰身,对他百般讨好。
但自那夜之后,她再未刻意讨好过他。
他们之间好似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那道墙的名字叫碧逻城之败,叫十万顾家军。
亦叫许定坤!
金毋意一眼瞧出他心头不快。
喃喃问了句:“大人……要不要尝一尝贫妾做的糕点?”
他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不用,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往屋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住,回眸看她:“三日后我会来提亲,你做好准备。”
她垂首应了声“是”。
他不再废话,阔步消失在午后的斜阳里。
梦时就躲在后门处。
屋内的对话悉数落到他耳中。
他禁不住气息发紧,手臂瑟瑟发颤。
也不知是何时起,但凡遇到心绪难平时,他便忍不住身体发颤。
少年抱紧双臂,平缓片刻后也转身离开。
他来到了宅中的凉亭,一个人静静地饮酒。
直至暮色时分,才踉跄地回到了西厢房。
绿苔正在收拾屋子,见他满身酒气地回来,不由得面露担忧:“公子又喝酒了?”
自她成为他名义上的通房,已越来越多地看到他饮酒。
少年一屁股坐到屋内的椅子上,苦笑:“怎么,连你也觉得我变成了一个酒鬼?”
绿苔茫然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继而赶紧去烧热水,并给他端来了解酒茶。
少年将解酒茶推开,仍是苦笑:“醉了便醉了,还解什么酒。”
他将头靠上椅背,长舒一口气:“醉了才舒坦呢。”
绿苔无言,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亦怕惹恼了他。
只得转身继续去收拾屋子。
待收完屋子再看他,才发现他在落泪。
泪水自他眼角溢出,缓缓滑入耳后。
绿苔心头一紧,喃喃唤了声:“公子?”
少年满目绝望,一动不动地靠在椅背上,犹如没听到一般。
她又唤了声:“公子?”
他闭上眼,更多的泪水涌出来。
他说:“知道吗,他们要订亲了。”
绿苔问:“谁?”
“小姐和顾不言。”
绿苔一怔,又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少年含泪笑起来,笑得虚弱无力,“他们必须要订亲,仅有订亲这一条路走,订亲、订亲……”他说着猛地站起来,挥臂扫落了小几上的解酒茶。
茶盏“呯”的一声落地,惊得屋内的烛火也闪了闪。
少年咬牙、握拳,在烛火下长身而立。
犹如杀人罗剎,亦如地狱恶鬼。
绿苔瑟缩着,吓得大气不敢出。
一颗心如悬在了嗓子眼儿上。
少年伫立片刻后转身往外走,“我先去找小姐。”
绿苔急忙开口:“公子身上有酒气。”
少年闻言蓦地止步。
随后转身去盥室!
绿苔暗松一口气,赶紧拿了干净衣衫送去盥室。
少年沐浴了近半个时辰。
从西厢房出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晚风轻拂,驱退了白日里的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