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善谋(276)
娃娃们在雪地里玩闹,偶有炮竹声响彻云霄。
马车从城中到了城郊,停在了麓山南面的山脚。
江潮已成坟冢一堆,静静伫立在白雪皑皑的山间。
顾不言燃上一柱香,在坟前拜了又拜。
小六子哽咽问:“江哥的仇,要报么?”
顾不言冷声答:“自然要报,或许还会有人替我们报。”
江潮死于梦时之手,而梦时对皇帝身份知悉太多,必遭灭口。
小六子不解:“谁会替我们报?”
顾不言答非所问:“我活着之事,不可外传。”
又说:“你去联络宫里的暗桩,收集近段宫中发生的所有事情。”
小六子垂首应“是”。
冷风呼啸,雪粒簌簌而下,漫天遍野。
明日,或许又是一个糟糕的天气!
传话
两日后,小六子将暗桩的消息送到了城外的融洞里。
顾不言一袭单衣,正与独孤苍在火炉前打铁。
见小六子进洞,他放下铁锤,用巾子擦了擦手,随口问:“宫里情形如何?”
小六子面色紧绷:“大人,太后疯魔了。”
顾不言兀地顿住。
连旁边的独孤苍也是一怔,忍不住插言:“好好的一个人,怎的就疯魔了?”
小六子回:“据说太后变疯的前一晚,皇上曾到过慈宁宫。”
顾不言敛住面色,在洞中踱了几步。
沉声开口:“这定是冷不归的复仇之举。”
小六子接下话头:“宫里的暗桩也说,皇上犹如变了一个人,以前他对皇后娘娘百般宠溺,夜夜召其侍寝,如今却是见也不愿见其一面了。”
顾不言没应声,沉默半晌,转而问:“太后现在情形如何?”
小六子叹了口气,“还能如何,日日被拘在慈宁宫,但凡跑出殿去,便会对着殿外众仆大喊‘是本宫杀了德妃’、‘本宫有儿子了’之类的疯话,反正……尊贵全无。”
顾不言也长叹一口气,心头有同情与遗憾,亦有愤恨与无奈。
他沉声低语:“种因得果,这都是她自找的。”
独孤苍也摇了摇头,继续自顾自地打铁。
顾不言将小六子领至案桌旁,倒了盏热茶递过去:“暖暖身子。”
小六子饮了几口热茶,又禀:“还有一事。”
“何事?”
“皇上下旨,将于大年初一在南苑猎场举办冬狩,朝中文武百官皆须参加,包括那个姓梦的,还包括归降的原四方军诸多将领。”
顾不言随口回:“往年朝中也有冬狩,倒也正常。”
“但皇上还特意下了另一道旨意?”
“是何旨意?”
“所有人须携家眷前往。”
顾不言猛然一顿:“正月初一,携家眷前往?”
这道旨意未免太不同寻常了。
狩猎本是男人间的博弈,何必强制朝臣携家眷前往?
除非冷不归已在南苑猎场设下埋伏,要将碍眼之人一举斩草除根!
那姓梦的的家眷乃是金毋意。
如此,她岂不是要遇上危险了?
顾不言的面色蓦地沉下来,思量片刻后吩咐:“你继续留意宫里的动静,随时来禀报。”
小六子垂首应“是”。
随后,顾不言在融洞用完午膳。
继而与独孤苍交代了几句,策马驰往南苑猎场的方向。
南苑猎场距京城上百里。
他疾行近三个时辰,终于在午夜时抵达。
雪仍在簌簌而下。
黑暗中的猎场银装素裹,抬眸望去,远方巍峨的山脉只剩朦胧的轮廓。
他将马栓在山脚的树下,继而沿着猎场四周探看。
入目皆是连绵的山林,以及遮天蔽日的千年古树。
光线昏暗,积雪深深,所幸他有功夫傍身,否则寸步难行。
但哪怕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他仍发现了宫里侍卫的踪迹,且还发现了隐于积雪下的绊马索。
他料得果然没错,龙椅上那位皇帝已事先在猎场设伏。
所谓的冬狩,不过是他借以灭口的幌子。
顾不言连夜赶回了融洞。
随后在洞内的火炉旁多番思量,沉默良久。
生活多波折,令他幽深的双眸里多了几许苍茫与稳健。
独孤苍一眼瞧出他的心事:“公子是在担心那位金姑娘?”
他抬手扶额,答非所问:“以我之力,终是无法阻止事情发生。”
独孤苍沉沉一叹:“公子即便能阻止这一次,焉能阻止下一次?权柄握于当权者手中,终归是他们想杀谁,便要杀谁!”
二人皆沉默下来。
片刻后顾不言突然问:“独孤叔此生……可有特别想护之人?”
独孤苍苦涩地笑了笑:“老朽曾经的想护之人都没护住,都死啦,而今,老朽只盼着公子能平平安安,健康顺遂。”
顿了顿,又说:“老朽知道公子想护之人太多,公子只须尽心尽力便好,若力有不逮,亦无须自责。”
他道了声:“多谢独孤叔。”
心里却想着,他对金毋意势必要以命相护。
即便她已身怀六甲、即便她将嫁作他人妇,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身涉险境。
他得阻止她参加此次冬狩。
可是如何阻止呢?
以眼下的处境,他自是不能贸然出现在她面前,须得想办法让人去给她递个话!
找谁去给她递话呢?
世安苑的仆从?亦或是小六子?
姓梦的防范心甚重,又怎会轻易让他的人再次见到她?
顾不言一时有些无措。
金毋意自逃离金家后,并未接识什么朋友,除了一个蒋姓女,便再无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