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善谋(45)
“不必了,我自己来。”
顾不言转身去拿玉带,随手系于腰间。
他本就生得高大,玉带一挽,立即显出肩宽腰窄的身形来,英挺的五官也恢复往日的冷峻,与刚刚欲·求不满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金毋意嗫嚅问:“大人的伤……不要紧吧?”
“不要紧。”
他回得干脆,却对她的伤绝口不提。
她犹豫着想提案卷的事。
不待她开口,他突然问:“钥匙?”
她一怔,继而心头一喜。
忙从袖兜里掏出那把黄册库钥匙,双手呈过去。
他面色不变地接下,“你等消息便是。”
那无波无澜的语气,犹如一个守信的商人——她给了好处,他自然按诺办事。
金毋意道了声:“多谢大人。”
他冷着脸没理她,转身往门口走。
刚打开屋门,便一眼望见立于屋外的梦时。
夜色下,梦时手里端着一碗汤药,神色紧绷,目光凌厉。
也不知他是刚来,还是早已侯在门外。
顾不言不屑地瞟他一眼,欲提脚出屋。
梦时却剑拔弩张地堵在了他身前。
二人隔着寸许的距离沉沉对望。
他挑衅;他则藐视。
诸多不可言明的感受在对望里疯长。
梦时咬牙低语:“你最好能帮小姐达成所愿。”
顾不言嗤笑一声:“这是我与金姑娘之间的私事,与你何干?”
“私事?”梦时也冷冷一笑。
继而后退一步,对着屋内大声禀报:“小姐,我给你端来了避子汤,可需现在服用?”
他将“避子汤”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顾不言闻言一顿,似乎没想到她竟连避子汤也提前备下,神情不由得冷了几分。
屋内的金毋意一听端来了汤药,忙出屋来迎。
当着顾不言的面接下汤药,几口饮下。
饮完后还将空碗呈于他面前:“大人尽可放心,绝无后患。”
那利落的语气,犹如他们的交易已是钱货两清,绝不拖欠,也绝不拖累。
顾不言握紧拳,什么也未说,转身出了屋子。
走出一段距离后回眸,却见屋内的梦时正在给金毋意包扎手掌,两人喁喁私语,似有说不完的话。
他面色愈发冷峻,阔步走出世安苑大门。
梦时给主子包扎完手掌,又瞥了眼她颈间的淤痕。
面色也格外难看,“小姐……该爱惜自己才是。”
金毋意也一眼瞥到他指上的血痕:“你的手指怎么了?”
“不小心被割伤,无碍。”
他转过背去,弯腰捡起她落在地上的发簪,牢牢攥于手中,强压下情绪:“小姐定然疲累了,还是早些回屋歇息吧。”
金毋意应了声“好”。
环视一眼屋子后又说:“我得将这屋子收拾一下,你先回吧。”
少年也应了声“好”,提脚大步跨出屋子。
带着气恼,也带着他不可言明的狼狈,转瞬消失在黑暗中。
连手里的簪子也没来得及还给她……
金毋意将屋内的床榻铺好,继而整理好自己的衣衫。
正欲熄灯出屋时,蓦地发现屋内案桌上放着一瓶伤药。
白色瓶身,细细的颈,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她之前进屋并未发现这儿有药,莫非是顾不言刚刚放下的?
他为何要放一瓶药在此?
给她的,还是给自己的?
金毋意拿着那瓶药摩挲片刻,又依原样放了回去。
随后款款出了屋子。
世安苑外。
江潮匆匆迎上来,“大人不在此留宿么?”
顾不言“嗯”了一声,提腿上了马车。
江潮一时疑惑,主子每年今日都得在这儿留宿,今年怎的还换了样范?
“大人是要回府么?”他隔着车帘问。
顾不言沉声回,“去城外的太阳山。”
江潮应了声“是”,挥鞭赶车驶离。
夜已深,城门早就关了。
顾不言掏出腰牌,借口说北镇抚司办案。
守城的侍卫立即开门放行。
雨已经停了,冷风却愈加割人。
马车行了约半个时辰,终于停在太阳山脚。
山路崎岖,两人下车步行而往。
约莫又耗了几盏茶功夫,终于到达山腰的一处融洞。
江潮守在洞口,顾不言点燃火把只身进入。
洞口狭窄,弯弯拐拐,仅容一人通过。
但越往里走越宽敞,直至到达洞中的开阔之地。
那开阔之地犹如一间巨大门厅,四壁挂火把,中间燃一个大碳炉。
一年过半百的男子正在碳炉旁打铁。
火花四溅,热气腾腾。
顾不言远远地唤了声“独孤叔”。
独孤苍抬头看他一眼,仍是活计不停,大声应了句,“公子来啦。”
“嗯,来了。”
他找了张杌子自顾自坐下,看着他打铁。
火花绚烂如烟花,映得洞内一片璀璨。
也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
看着那明明灭灭的火花,恍如看到起起落落的人生。
无论是非对错,一切瞬息即灭。
无处可寻,亦无从去追。
独孤苍见他坐着无聊,忙放下铁锤,“公子要不要来试试?”
顾不言并不拒绝,起身接过铁锤也开始打铁。
那铁锤之下乃是一把长刀。
千百次锻造,已初见其锋芒。
独孤苍擦了把额上的汗,对其甚是满意:“这必定是把好刀。”
顾不言挥了会儿锤,出了一身汗。
独孤苍招呼他歇息,并递来了茶水。
二人坐下同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