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善谋(65)
从一开始,她就坦承,他们之间仅是一场交易,无关情爱与责任。
对于这样的人,他本不该去期待什么。
顾不言再次抓住她的手腕。
第一次抓她的腕,是为了拉近她。
这一次抓她的腕,却是为了推开她。
推得她再次后退两步,还趔趄了一下。
他的语气比冰还冷:“本座刚刚靠近你并非是想要亲你,而是想告诉你,即便你开口挽留,本座今夜也不会留宿于此。”
他面带嘲讽:“金毋意,从一开始,你就想多了。”
金毋意闻言,胸口竟暗暗一松。
“贫妾今日进退失据,还望大人莫要气恼才好。”
说完仍是上前一步,“容贫妾先给大人更衣吧?”
“不用了。”他拒得干脆。
继而拂掉她的手,自行扣好外衣,再系上玉带。
她呆立于侧,一时计穷。
面对这个心机深沉且喜怒无常的男人,她好似躲开不对,靠近也不对。
顾不言已重新坐回到案前,开始翻阅文书。
不过片刻,门外突然传来梦时的声音。
“小姐,我提了晚膳过来,要送进来吗?”
金毋意顿了顿,隔门而应,“梦时,你稍等。”
随后她看向顾不言,试探着开口:“大人,你现在要用膳吗?”
他抬眸,神色意味深长:“本座不饿,莫非你饿了?”
她连忙摇头。
他不饿,她自然也不敢饿。
顾不言收回目光,继续翻阅文书。
语气漫不经心:“既然都不饿,那便让他在外头等着吧。”
“那……要让他等多久?”
他再次抬眸:“怎么,你心疼他?”
她嗫嚅着,“贫妾是担心……饭菜凉了。”
“凉了再拿去热便是。”
“知道了。”
她再次隔门回应:“梦时,大人现在不饿,你再等等。”
梦时也回了声:“好的,小姐。”
如此,屋内屋外皆安静下来。
顾不言起身拿出一卷宣纸,随口吩咐:“你给我研墨吧,我有些文书需要抄录。”
金毋意乖乖应“是”,继而开始于案头研墨。
他则在案前细细地书写。
摇曳的烛火下,他一手小楷写得行云流水笔走龙蛇,犹如他身上那股冷峻而磅礴的气势。
见她往纸上瞟,他扭头问:“你在看什么?”
她微微一笑:“大人的字真好看。”
他不过“嗯”了一声,便再无话了。
漏刻里的时辰在缓缓流走,夜也渐渐沉下去。
微敞的窗外,虫鸣声在此起彼伏。
甚至还有蛙鸣声从不远处的水塘传过来。
金毋意研着墨,研得眼皮也开始打架了。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急着抄这些文书。
那不过都是些寻常的内容而已。
她更不明白,今夜他强留她于此是不是成心让她不快。
因为她让他不快了。
“大人,时辰不早了,要不……还是别抄了吧?”
他不屑地瞟她一眼,“这可是本座的宅子,怎么,本座要干什么还须得听你来安排?”
金毋意一哽,噤了声。
他也不再理会她,却也偏偏不让她称心出去。
梦时坐在屋外的台阶下,守着石桌上的两个食盒。
春兰来来去去好几趟,将食盒里的饭菜热了又热。
少年却一动不动,不发一言。
他并不关心饭菜的冷热。
他关心的是溢出门窗的那盏烛火。
他不敢离开,不敢眨眼,害怕一不留神那盏烛火便熄灭了。
他不想看到如那夜一般漆黑的门窗。
春兰说:“梦公子去歇息吧,由奴婢守在这儿便可。”
少年毫不领情:“不关你事,你别管。”
春兰不敢再多言,退下了。
月上中天,朗朗夜空仅寥寥几颗星子。
他深吸一口气,仰望夜空,心头也如那夜空沉郁不展。
所幸烛火一直亮着,一直朦胧地照着屋前的台阶。
又不知过了多久。
他忍无可忍,冲着屋内喊:“小姐,你还没饿吗?”
片刻后,他的小姐在屋内回:“梦时,我还没饿。”
又说:“梦时,要不你回屋去吧,别在外头等了。”
她的回应让他心底的郁气黯然退却。
他大声回,“我会一直等着小姐的。”
整个苍穹好似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屋内的顾不言仍在面色不变地抄录文书。
丝毫没流露出要离开的意思。
金毋意本还担心梦时在外久等。
但眼见已等到现在,她倒也平静了。
随便这个顾不言如何折腾吧。
反正,只要她能熬住,梦时也定然能熬住。
闲着没事,她挑起话头。
“退婚书上的名字,是大人上次进黄册库时顺便改的么?”
他头也未抬,淡然地“嗯”了一声。
她由衷感慨:“还是大人思虑周全。”
他提笔顿了顿,没搭理她。
好一会儿后才问:“你与那个金每嬑,究竟谁才是金家幺女?”
“自然是我。”她一时竟忘记自称“贫妾”。
他瞟了她一眼,“说说吧。”
“金每嬑乃父亲第八房妾室所生,比贫妾大了半月,她从小就与贫妾不对付,称贫妾盗用了她的名字,还骂贫妾……是野种。”
她止住话头,沉默了片刻:“贫妾本对她的话不以为意,只是没想到,金家竟真的没将贫妾的名字上报官府。”
顾不言语气戏谑:“怎么,现在才觉得金家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