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善谋(66)
“没有。”她答得毫不犹豫,“父亲生我养我,哪怕拿我的性命去报恩,我亦无怨无悔。”
顾不言直起身来,欲言又止。
“大人想说什么?”
橙色烛火下,她怔怔相问。
他看着她幽黑的眸,一时竟不忍道出她并非金家女的猜测。
转而换了话引:“你为何冒雨去扶风寺?”
“因为父亲的事。”
金毋意并不隐瞒,如实将案卷里临摹的字迹及父亲去扶风寺的可疑悉数道来,末了,仍忍不住愤慨:“一切皆拜许之墨所赐。”
顾不言随口叮嘱,“经历今日之辱,许之墨定不会善罢甘休,要提防他私下报复。”
他的语气温和了不少,面色也隐隐透着柔和。
这与他之前冷酷无情的样子截然不同。
屋内僵持的氛围也因此得到缓解。
“多谢大人提醒。”
金毋意见他面色颇善,又顺势问:“大人为何公然称……贫妾乃大人外室?”
“公然?”
他看着她,“听你这语气,好似觉得很委屈?”
他面上的柔和瞬间不见。
刚刚缓解的氛围也再次紧绷起来。
金毋意一时不知这句话有何不妥。
“贫妾只是担心对大人名声有污,毕竟大人尚未婚配。”
他放下毫笔,合上文书。
句句铿锵:“当时若不说你是本座外室,太后必对你的身份起疑,如此,麻烦也将源源不断,本座没嫌拖累来指责你,你倒嫌委屈来质问本座了?”
她忙解释:“贫妾并无质问之意。”
他懒得理会她的解释。
步出案前,逼近她:“金毋意,你且听好了,本座留你这条性命乃是因为李曼云的那支簪子,你最好在这儿乖乖地回忆李曼云的信息,否则,你这条命便没了留用的价值。”
她再次垂首:“贫妾谨记大人旨意。”
他冷哼一声,不再废话,转身出屋。
刚打开屋门,便一眼望见立于门廊下的梦时。
外室
一门之隔,他在门内,他在门外。
二人面对面,无声对望。
屋内是橙色烛火,屋外是霜色月光。
两相辉映,照出了男儿的磅礴气势,也照出了少年的铮铮铁骨。
他要出,他要进。
他不退,他亦不让。
二人就这般僵持在昏暗的光线中,犹如两座雷打不动的石像。
金毋意忙提步上前,出言提醒:“梦时,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让开,别挡着大人了。”
梦时咬了咬牙,脸颊的肌肉隆起又松开,松开又隆起。
随后猛的一侧身,终是让出空间。
顾不言倨傲地斜睨他一眼,甚至还挑衅地笑了笑。
继而转头吩咐金毋意:“出去时,记得将屋子收拾好。”
说完提腿出门,扬长而去。
霜色月光落到他身上,令他高大的身影也多了几许狂妄与嚣张。
少年提起食盒匆匆进屋,甚至也不与金毋意对视。
“都这个时辰了,小姐快些用膳吧。”
他一边说一边将食盒里的饭菜在桌上布开。
“我也没有太饿。”
她看向少年:“你可有用膳?”
少年扭头去拿餐具:“没有,我一直在等着小姐。”
“那我们就在这儿一起用膳吧?”
他应了声“好”,却再无多话。
待布好饭菜,二人在桌前坐定。
他这才抬眸看她:“刚刚,顾不言可有不轨之举?”
他神色郑重,整个人好似也变得老成。
金毋意面露疑惑:“梦时,你可是生气了?”
他一顿,竭力压下情绪:“我就是……担心小姐。”
“不用担心,我好着呢。”
她给他碗里夹上菜肴,“刚刚顾不言一直在抄录文书,我则在旁给他研墨,他并无什么不轨之举。”
少年瞥向案角湿乎乎的砚台,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他又低头往嘴里塞了口米饭,食如嚼蜡。
“白日里,我也一直在担心小姐,生怕出什么差池。”
金毋意微微一笑,“我正要与你说白日里的事呢。”
于是一边用膳,一边将那许之墨的狼狈细细道来。
说到曲折处,她目光灼灼神采奕奕。
令他心底的愁绪也跟着一扫而空。
顾不言走出很远后仍能听到身后那二人的说笑声。
虽听不清具体语句,却能听到“小姐”、“梦时”之类的称谓。
他暗暗握紧拳,一张脸冷硬似铁。
江潮见主子面色不善,只当是被那梦时冲撞了。
出言相劝:“那姓梦的这般不知礼数,大人不如干脆将他赶走算了,任他去外头自生自灭。”
顾不言深吸一口气,“罢了,以蓝色杜鹃花的调查为重,旁的皆是小事,勿要再生事端。”
江潮撇了撇嘴,“也就大人有这般心胸。”
顾不言懒得与他啰嗦,阔步行至大门外,提腿上了马车。
江潮挥鞭赶车,朝城中的方向疾驰而去。
到达顾府时已是二更。
那冯氏今日本犯了偏头疼,须得卧床歇着。
却不想,丫鬟秋玉从外头探来消息,称公子在张府的宴席上宣称自己养了外室,眼下城中各茶肆酒馆皆在对此津津乐道。
老太太惊得连头疾也痊愈了。
从午后开始,便一直在家等着儿子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二更。
顾不言刚进府绕过照壁。
冯氏便由秋玉搀着迎出来,开口便问:“子仁,你当真养了外室么,可是养在那世安苑里?”
顾不言一怔,没想到消息传得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