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善谋(76)
因为画舫上悬挂的同心结寓意甚好。
他说:“此生夙愿,便是与你永结同心。”
于是,她在画舫中手把手教他编同心结。
直至他学会为止。
后来,她便在他与郭婉儿的婚床上看到了同心结。
而今日,她也差点命丧他手。
时间兜兜转转,老天爷好似在给她呈现一些美好后,又残忍地将那些美好一一毁掉。
令她情灭、家毁,亲人俱亡。
令她身如飘萍,无枝可依。
这世间还有什么是牢不可破的呢?她一时竟觉茫然失措。
顾不言也不再出声,只一下下地将扁舟摇向岸边。
直至上岸时他才道了句:“上船不思岸上人,下船不提船上事,人生苦短,该忘则忘。”
语气意味深长,意有所指,说完转身走在了前头。
金毋意应了声“是”,提脚跟上他。
大道理谁不懂呢,只是他不是她而已。
二人穿过闹市,坐上了回世安苑的马车。
约莫半个时辰,便到达世安苑大门口。
金毋意刚扶着顾不言的小臂走下马车。
便见梦时匆匆迎上来,“小姐,你可还安好?”
少年一袭单衣,满面焦急,肩上的伤处还隐隐渗出血迹。
“我无事,你的伤可要紧,痛不痛?”
“不痛,已经包扎好了,小姐放心。”
“你是如何从山谷脱身的?”
“小姐离开后不久,锦衣卫就来了,那些黑衣人便死的死、逃的逃了。”
两人才几个时辰不见,却犹如隔了三秋。
见对方安好,百感交集,一时确有说不完的话。
顾不言几次蹙眉,终是出言打断,“金毋意。”
金毋意与梦时皆一顿,齐齐看向他。
好似突然才发现旁边有这么个人。
顾不言瞥她一眼,冷声吩咐:“你且随本座去正房。”
说完提起长腿就往大门内行去。
金毋意应了声“是”。
低声向少年交代几句,这便跟着他进了宅子大门。
少年定定看着二人消失在灯影里,咬了咬牙,也转身进了宅子。
正房里。
金毋意一进屋就点燃了烛火,并泡了一壶茶。
又吩咐春兰去后厨端来了糕点,“大人要不要吃一些?”
顾不言正于案前清理文书。
闻言“嗯”了一声,“先放这儿吧。”
金毋意将糕点放在了他左手边的案桌上。
嗫嚅着问:“大人……可还有别的吩咐?”
他抬眸:“怎么,要急着去见你那护卫?”
“贫妾是急着想去梳洗。”
她面露尴尬:“毕竟贫妾这一身……太过狼狈。”
今日在太阳山奔逃大半日。
随后进融洞、下暗河,身上衣裙早已又脏又湿,自是梳洗一番才算舒坦。
顾不言淡然道了声“去吧”。
金毋意应“是”后款款出屋。
她本就生得婀娜,走起路来步步生莲,哪怕浑身泥灰,那背影也是弱柳扶风千娇百媚。
他暗暗目送着她消失于门外。
随后放下手中文书,拿了一块糕点放入嘴中。
他从不重口腹之欲,却总能从她做的糕点里获得某种愉悦。
清香、酥软,唇齿回甘,好似是记忆中的味道。
吃完一块,他欲抄录一些文书。
却突见梦时阔步入屋,抱拳唤了声“顾大人”。
少年仍是那身单衣,神色冷硬,腰间还挂着一柄长剑。
顾不言漠然瞟他一眼,徐徐步出案前。
同样面冷如冰:“何事?”
两人身量相当,沉沉对望。
自金家出事,几番接触,他们还从未如这般单独相见。
莹莹烛火下,万种情绪自眸中涌出。
是敌意、是嫉妒、是厌恶,或许还是羡慕。
僵持片刻,少年先一步垂下眼眸。
再次抱拳:“今日凶险多舛,幸得顾大人出手相救,才令我家小姐逃过一劫,故尔,特意替小姐过来谢顾大人大恩。”
顾不言斜睨着他,神色倨傲,“你不过就是个护卫而已,谢你自己那份恩便可,至于你小姐这份恩,无须你来谢!”
这话说得没留丁点情面!
少年暗暗咬牙,压下心头火气。
“我虽只是个护卫,却是与小姐一块儿长大的人,我与她相依为命不分彼此,她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她的恩,自然也可由我来谢。”
“不分彼此?”
顾不言一声轻笑:“一块儿长大之人当属兄妹,亦或姐弟,可即使兄弟姐妹也终须分道扬镳各自嫁娶,又何谈不分彼此?”
少年上前一步,据理力辩,“我与小姐并非兄妹。”
“是吗?”
顾不言的语气不疾不徐,“你既不甘做护卫,亦不想做兄长,那你能做你小姐的什么?”
“我能……”少年瞬间哽住。
一时面色涨红,双拳紧握。
既气恼,又羞愤。
许多事能想却不能说,能盼却不能求。
否则便是身份的僭越,便是非分的觊觎。
气氛犹如凝固了一般。
两人再次沉默对望。
刀枪箭戟在对望中已刺杀了千万遍。
片刻后少年僵硬一笑,好似重新振作:“其实小姐早就向我道明心意,待金家事情了结,她便会跟我回梦家庄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以前我们不曾分开,往后亦不会分开,所以,还请顾大人莫要真将我家小姐当成外室,我家小姐不会做任何人的外室。”
他目光灼灼,语气铿锵,眉眼间净是坚定之色。
他来此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说出这番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