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巴托(193)+番外
“我说的是实话,”陈东实看向别处,“随便吧,我现在除了童童,谁也不想,他爱咋滴咋滴。他不是喜欢做英雄吗?去呗,摇着他那个宝宝车似的小轮椅,再跑到白俄去追凶。他能耐大着呢,有啥事是他不敢做的,他都不怕,我还怕啥?”
“真心话还是气话?”
“真心话。”
“真的。”
“真的。”
“我可不信。”
曹建德一脸揶揄,摇头晃脑地说:“也不知道是谁,出来之前,把医院的账结了。你知道公家会出钱,但还是自己给他付了。你可别说你钱多烧得慌。”
“那还不是怕他死喽?”陈东实抠着鞋底板上的泥,佯装无意,“他要是死了,以后还怎么听我训话。你别说,等他伤好了,我还要再狠狠打他一顿呢。你看着吧。这小子命硬的哩,我不抽死他才怪。”
“你就嘴硬吧。”
曹建德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抻了抻腿,起身伸了个懒腰。
“行了,别杵着了,快去忙正事儿吧。”
“没别的了?”陈东实不傻,一早看出曹建德来找自己一定还有别的事。
见话已至此,曹建德也无意遮掩,坦白道:“还是为着——”
“徐丽。”
陈东实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威龙把东西给你看了吧?”曹建德的脸色正经几分,“我最近忙着给622收尾,也顺藤摸瓜找到些资料。她是凶手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只是还有些疑点,我没想通。”
“什么疑点?”陈东实不知为何,一提到徐丽,心下又闷又堵,“我这个妹妹,要真说起来,到底不是个滋味。”
“谁不是呢,”曹建德一脸唏嘘,“做了上百幅罪犯肖想,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却唯独没想到,622的凶手居然是个女人。还是个这么漂亮,却又这么复杂的女人。”
“从前总听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陈东实无奈笑笑,“可放到她身上,却是可恨之人也让人可怜。”
“有个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曹建德凑近些许,“其实在徐丽约你去杭巴那栋废楼之前,她就已经寄信给了警局。信里详尽陈述了自己当年放火烧死马德文妻儿的详细经过,以及在乌兰巴托后,如何设计扳倒刘成林,囚虐徐香玉,火烧马德文的一切罪行。”
“所以........”
陈东实登时愣住。
“所以她不是被调查归案,她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自首。”
“呵.......”
陈东实心口一滞,短暂怔凝后,抽出一声冷叹。
“人都已经死光了,自首还有什么用……而且既然她自己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动机。”曹建德的目光突然锐利,“杀马德文的动机。”
“诚然就像我们所有人看到的那样,徐丽和马德文早有婚外情勾连,因此徐丽动了杀念,设计烧死杀死马德文妻儿,酿成622惨案。
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她在外蒙靠皮肉生意维持生计,认识了你,马德文也很快找上门来,但她对马德文的态度,却是避之不及,十分抵触。后来因为要扳倒刘成林,才被迫和马德文结婚,你不觉得奇怪吗?既然她跟马德文一早就是相好,后来又为什么对他态度大变?如果她不爱马德文,那么她当初又为什么要杀了马德文的老婆孩子,难道单纯只是怕她发现自己和她老公的婚外情,这才痛下杀手?”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陈东实越想越不对劲,“以我对徐丽的了解,她不是一个做事冲动的人。”
“那么这才是我们要真正思考的东西,”曹建德望向别处,天外的雨依稀小了,“这个女人藏太深了,深得哪怕是死了,依旧让人觉得一阵后怕。”
话刚说完,旁边的陈东实不知怎的,蹲下身去,一脸龃龉。
“你怎么了?”
曹建德看他紧捂着肚子,像是犯了胃病。
陈东实忙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没事,只是听你说了这么多,突然觉着,我这个哥哥当的实在是失败。”
“你可千万别这样说,”曹建德顿时有些慌了,“别忘了,你还有个女儿。”
“女儿........”陈东实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是的,我只剩下她了。如果没有童童,我恐怕现在........”
“就此打住。”曹建德将他强拉了起来,扶着他的手,一脸严肃:“原以为见了威龙,你状态会好些,结果还是这样郁郁寡欢的,你这副样子,就不怕你女儿看见,嫌你无用?”
“那我又能怎么办?”陈东实隐约有些自弃,“老曹你告诉我,肖楠走了,陈斌走了,香玉走了,徐丽也走了,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光了,我现在能活着,全靠童童一口气吊着,你以为我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眷恋的?”
“你不是还等着威龙好起来继续教训他吗?”老曹温温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回头我帮你一起教训他。”
陈东实悄而垂眸,心中轰地一声,若有所失。
.........
雨势渐渐转停,阴云消散,房檐下独留陈东实一人。
他靠在墙边,麻木地吸着挂在嘴边的烟,脚底烟蒂掉了一地,由此可见,他已在此驻足许久。
入冬后的乌兰巴托,夜晚的冷意不及晨醒时分,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寒颤,凛冽得像是在身上插满了冰刀,从里到外,都是凉的。
陈东实摁灭烟头,打开烟盒,却发现里头空空如也。这已经是第三盒了,从曹建德在那会起,柜台的老板就见这个男人魂不守舍,只一味抽烟点烟、点烟抽烟,竟也熬到了打烊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