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平往事(15)

今天的天气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

洛微雨凝视着这片画着格子的澄蓝，这是他的牢笼。

门口传来声轻响。

阿桑推门而入时，洛微雨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短短的一个月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多事，再次见到阿桑的时候竟有一种故人重逢的感觉。

阿桑几乎是一下子扑到洛微雨身上：“先生！先生！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们两人向来没有什么阶级差异，洛微雨欢愉之时也不忘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是，是郑先生将我从歌舞厅带出来的，他说让旧人服侍也好放心一些……”

还真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啊……洛微雨久久不言。

郑皖延发现这几天洛微雨心情确实好了些，看来把阿桑带回来是对的，他也没苛待阿桑，在这里干活比在歌舞厅可好多了，郑皖延过去的时候，阿桑已经被派过去洗碗洗碟了，别人对他颐指气使的样子，确实不太好看。

上次见过张允先之后，郑皖延就让人将他放了，不然外界找起来可不好办，他是个懒人，不过洛微雨最近也听话了不少。

他有在好好吃饭，好好养伤，前端日子缺的也都补了回来，春季快要过去，洛微雨却依然要抱着手炉过日子，郑皖延替他寻了好多手炉来，他只是随便挑了一个，平时没事的时候在院子里躺着晒太阳，郑皖延就会坐在旁边和他说话。

“你怎么总是晒太阳，也没见你晒多黑啊。”

“天生的。”

羡慕也羡慕不来。

郑皖延拍走地上的一颗砂石，侧头问他：“给你买了那么多个手炉，哪个好用？”

洛微雨闭着眼睛沐浴阳光，看上去惬意极了：“都一般般。”

不知道郑皖延在那边捣鼓些什么，他感觉对方挪了挪屁股，靠近了些：“这个送你，你看看。”

“没兴趣。”

“哎，你看看嘛，赏个脸。”

洛微雨眯着眼睛看过去，是一个丝绒盒子，打开，是一条珍珠项链，吊坠是白花花的钻石。

洛微雨轻轻地嗤了一声：“就这。还没我以前一个月工钱多。”

郑皖延连忙反驳：“这不一样！这是我送的，不算是你唱歌赚过来的，来来来，我给你戴上。”

这么说起来，洛微雨忽然想起来自己在歌舞厅攒下来的那些首饰可都还留在那呢，他现在不在了岂不是白白分给了别人？好家伙，他攒了十年的东西，够他上半辈子无忧了，说没就没了，洛微雨忽然很想落泪。

郑皖延还在欣赏自己的眼光不错：“真是奇怪，明明也不是个女人，我怎么感觉你带这些东西好好看，果然美人就是要穿金戴银……你又怎么了？”

“没。太感动了。”

洛微雨眨了眨眼睛，张口就糊掐。

“没事，你喜欢我还有好多可以送你。”

洛微雨嘲笑他：“富不过三代，别把家产败光了。”

说是嘲笑，其实并看不出来多少讥讽的成分，可能是这天的阳光太温柔了，郑皖延见到躺椅上的人闭着眼睛，嘴角还带有隐隐的笑意，他忽然觉得要是能和洛微雨一辈子这样下去也挺好的。

等几十年后他们老了，还能像现在这样在枇杷树底下唠嗑，那时候秋天的枇杷熟了，他就坐在一边给洛微雨剥枇杷。

“那真不巧，我是家产第一代，再说了，我让谁挨肚子也不让你受苦受累。而且……”

郑皖延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我可能没有后代了。”

洛微雨睁眼问他：“为什么？”

郑皖延看上去有些小得意：“得和祖宗知会一声。”

说完，他就拉着洛微雨走，洛微雨一直在问他要带自己去哪，郑皖延不管不顾地就带他去了祠堂。

“来，跪下。”

洛微雨不明白郑皖延要干什么，但看着面前的列祖列宗还是带有些敬意，便也随着郑皖延跪下来。

殊不知，这一跪下，郑皖延就拉着他的手对列祖列宗说——

“列祖列宗在上，孩儿不孝，恐怕无法再延续郑家的血脉……”

“因为……”

“我要娶他为妻，以后他洛微雨就是我的妻子。”

没那么多文绉绉的，这就算是通知过了，洛微雨听了这段话，瞳孔瞬间放大，语速又急又快：“郑皖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罢了。”他说着，将洛微雨的手牵得更紧。

那一瞬间，洛微雨都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认真的还是闹着玩的。

洛微雨真怕了他那一根筋了，晚上的时候，洛微雨还偷偷溜到祠堂给列祖列宗道歉。

“希望列祖列宗不要当真，郑皖延他就是说着玩的……冒犯冒犯……”

这事过去之后，郑皖延似乎没发生过这事儿一样，该干嘛还是干嘛，让洛微雨也稍稍歇了口气。

总不至于真的拉着他拜堂成亲吧。

围墙的缝隙，一封信从泥土中挤了进来，阿桑迅速抽出来，四周望了望，确认没人才敢拿回去。

“微雨，是张先生的信。”

洛微雨马上拿出来查看，一行一行看下，脸色微微舒缓了些。

看着信件被火光吞噬，阿桑着急问道：“张先生说什么了？”

洛微雨凑到阿桑耳边，压低了声音：“他说，车票已经买好了，就在一个星期后，而且我也打探过了，郑皖延后天要去南州做一笔生意，会暂时离开香平几天，到时候是最好的逃跑时机。”

所以他这几天才会那么安分，也不跟郑皖延对着干了，这才让郑皖延对他放下心来，他越放松警惕，洛微雨逃跑的几率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