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平往事(17)
除去船夫,小船上仅有着他们两人,码头边,一个穿着学生装的男子站在那处,男子在看到洛微雨的那一瞬间,便立马摘下了帽子:“允先先生,微雨先生。”
洛微雨万万没想到,那么多年了,他还能和清文重逢,他已然没有了当初的那番穷困模样,可见张允先对他是极好的待遇,如今的清文一身学生装,哪还看得出来他曾经在歌舞厅打过下手,据说,他现在正在师范大学做学生。
只是现在并不是叙旧的时候,他们没有太多时间寒暄。
清文使了些力,拉着两人上岸,又叮嘱了船夫,他握紧了洛微雨的手:“两位先生,我送你们走,届时我会拦着郑皖延。”
“好……”
张允先口袋里放了两张小小的火车票,被小心翼翼地折了一度,他安慰洛微雨说,只要上了绿皮火车,就什么都好了,他们就可以私奔离开香平城。
第二日的清晨来临之前,两人就到达了火车站。
火车站熙熙攘攘,洛微雨压低了自己的帽子,张允先则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在人潮中穿梭。
不知道为什么,洛微雨有些慌张。
右手传来的温度是安抚性的,洛微雨深深地呼吸平静下自己的心情,或许是这次出逃太紧张了,他太害怕回到那个的地方。
火车的烟囱冒出滚滚黑烟,升向高空又缓缓弥散消失,距离火车开动还有五分钟。
“让一下,谢谢,麻烦让一下。”
会成功的吧。
验票员面前,张允先把那两张崭新的火车票拿出,眼里都是难以掩饰的欣喜,他将这两张票视若珍宝,在验票员的通过后,他们终于上了那辆绿皮火车。
火车缓缓启动,他们找到自己的硬座,洛微雨见窗外斑驳的景色移动,心才缓缓平静。
太阳升起了,阳光落在了洛微雨那双琉璃一般的眼睛。
有多少人曾为他着迷,而他只想跟着张允先一起逃。他发誓,这是他这一生中做过的最疯狂的事了。
“饿了吗?要不要买份早点?”
洛微雨默认,张允先掏了掏自己的口袋,却发现自己的钞票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翻遍了身上的口袋,都是空空如也,洛微雨见状问:“是不是刚才人太多,钱被偷了?”
是了,应该就是那个时候。
张允先摆出个笑容来:“没事……至少我们上了这辆车。”
至少郑皖延跟不上这里来,那便是好的。
时间缓缓过去,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了洛微雨的脸上,甚至能看清楚他脸上的绒毛,整幅画面就像胶片里的旧电影。
他靠在张允先的肩膀上休息。
等去了那边,他们或许会开一家新的书店,在院子里种杏花树,日子温馨又宁静。
洛微雨很久没有这种安心的感觉了,一觉睡醒,他只觉得自己真的逃离了郑皖延的束缚,而心上所念之人也在身边,那便是最好的。
崭新的生活就在眼前,他们在阳光的默许下接吻。
脚下一个踉跄,张允先扶住了洛微雨。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上去看看。”
火车突然停下,乘客们都很不高兴,小小的过道很快就被站起来的乘客堵住,不安的感觉再次充满了洛微雨的心头,他和张允先被人潮冲开了,洛微雨见不到他,张允先对着他示意:我去前面看看就回来。
列车员走下来让大家稍安勿躁,洛微雨再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静待了两分钟,洛微雨实在不想在这里出什么意外,他垂着脑袋,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随着一声枪响,正辆火车的人都安静下来,他们在惶恐,在平民的心中,这战争刚结束不久,曾经的伤痛还未过去,没人会不害怕。
皮鞋的声音,一步步踏了进来,愈来愈近。
随后洛微雨见到的,是张允先被人束缚双手,压倒在地的场面,而抵在他脑袋上的,是一把枪。
目光从鞋尖,缓缓移到下身,上衣,最后到那张噩梦般的脸。
——郑皖延。
他在洛微雨面前给枪上了膛,枪口再次对准了张允先的脑袋。
郑皖延为了早点回来见他,特意速战速决,没想到赶回来只追了个人去楼空,好在阿平叔早就发现了不对劲,当晚就让手底下的人赶紧找回了洛微雨的行踪,这才来得及把人抓回去,他要是再回来晚一天,是不是人就不见了?
“旅途高兴吗?”
轻轻一句话,如同死亡宣告。
洛微雨整个人都崩溃了,伫立了那么久的心理防线终于崩塌,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郑皖延的脚下,抓着人的衣摆跟他求情:“是我要他带我走的!跟他没有关系,你放了他!“
“起来。”
郑皖延一反常态,倒真没有对洛微雨怎么样。
他伸手去给洛微雨一个着力点,可洛微雨的腿已经软了,根本站不起来。
手底下的人见老大眼色,连忙上前将洛微雨搀着。
他毫无感情的声音落在洛微雨耳朵里,就像是被判了死刑:“为什么要逃?”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场歇斯底里的闹剧。
“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你不要杀他……我跟你回去,我跟你走!”
“你总是这么拼命地为他求情,你就没有想过你自己的下场会是怎么样?”
郑皖延眼中是嫉妒的火,是对张允先的。
他巴不得现在就把张允先一枪崩了,他真有这个想法,如果他再狠下一点心的话。
下一刻,洛微雨就抓住了郑皖延持枪的手腕,挪到了自己脑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