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节征求汤卓与陶以墨的意见。
陶以墨听明白了。
——这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什么六郎偶感风寒,什么六郎不在家,都是假的。
真实原因是这位出身大家的表少爷看不上阳武县这个小地方,更瞧不上商贾院子里的闹鬼之事,只是碍于张老媪的情愿,他不好直接拒绝,于是便派自己身边的侍从前来打发他们。
偏生这位侍从不卑不亢,见人便有三分笑,哪怕是委婉的拒绝,也让人生出一种表少爷对查案的事情极为上心的错觉。
“既如此,那便辛苦你了。”
汤卓大喜。
“......”
看吧,看吧,她就知道会有人被拒绝了还要感谢人。
陶以墨嘴角微抽。
“能为县丞与陶东家分忧解难,是小人的荣幸。”
素节笑如三月春风。
素节辞别老夫人,“老夫人,我过去了。”
“去吧。”
张老媪道,“早去早回,莫叫我担心。”
“是。”
素节含笑点头。
真的很会做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世家大族的修养?
陶以墨眉头微动,不动声色打量着素节。
素节笑了一下,对汤卓与陶以墨做了个请的姿势。
“请。”
素节道。
陶以墨从素节身上收回视线。
一行人走出霍家大门,往陶以墨的老宅进发。
霍家在城东,陶以墨的老宅在县丞的热闹繁华处,两处相隔并不近,从霍家出发,要两刻钟的时间才能走到老宅。
好在经过多年奋斗,陶以墨已不是曾经的穷得连饭都吃不上的穷苦百姓,现在的她出门有轿,坐着小轿,优哉游哉便到了家。
“东家,到了。”
轿夫落轿。
陶以墨扶着春桃的手,从轿子里走出来。
潘成济死后,曾经的潘字牌匾被摘下,陶字的牌匾高高挂起,无声宣示着这里已换了主人。
素节抬头看着陶家门匾,含笑的眼眸里闪过一抹黯然。
——若他家主人能与陶东家一样报仇雪恨,那该有多好?
可惜,他家主人没有这样的机会。
终其一生,他家主人都只能隐姓埋名,忍辱偷生。
身后响起脚步声,素节敛去眼底情绪,笑着与陶以墨一行人走进陶家。
他的情绪变化太快,刚刚下轿的陶以墨没有捕捉他的脸色变化,在她与其他人看来,面前的少年郎仍是那个一眼望去面上满是阳光少年郎,眉目之间全无愁绪。
少年笑眼弯弯,陶以墨便领着他来到被潘成济“诅咒”过的地方。
陶以墨下了封口令,抄手长廊处发生的事情暂时没有传到外面,只有来办案的衙役与她府上的几个侍女侍从知晓,其他人一概不知。
保密工作做得好,更方便素节来排查。
他来到抄手长廊处,一边查看周围环境,一边问话衙役与侍女侍从。
衙役们多是老油条,三两句话把自己摘出去。
而陶以墨的侍从侍女们,在衙役们的对比下便多了几分真诚,哪怕所说的话并不利于自己,但在她们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想要帮助他尽快破案的心一览无余。
——她们担心是潘成济的诅咒,更担心是潘成济党羽的报复。
唯有把事情早点查清楚,才能保护她家东家的平安。
能把下人养得这般忠心护主,这位乡下女商倒有几分手段。
思及此处,素节这才仔细瞧了一眼拢袖立在一旁的陶以墨。
大抵是为了图方便,女人的打扮并不繁琐,窄袖襦裙,再搭上一条披帛,是典型的女商的简洁打扮。
而那丝绸般的长发也未发挥出它原本的美丽,被她随意挽着,鬂间再簪一支俗不可耐的金钗,便是她的云鬓了。
说她爱打扮吧,她的穿着好不出彩。
说她不爱打扮吧,她还簪着一支漂亮又庸俗的金钗,腕上带着一个金闪闪的虾须镯,只差把我就喜欢闪闪亮的金子写在脸上。
这样的衣着首饰若没有一张极为漂亮的脸撑着,便是俗得让人不想去看第二眼的庸脂俗粉。
可偏偏,女人有着一张极为漂亮的脸。
眉不画自翠,脸不饰粉而白,再怎样俗艳至极的穿着打扮,在她身上都是雍容富贵的点缀。
极为少见的美艳女子。
是盛世的牡丹花,不需要任何高山流水来相称,她的美也能深入人心,瞬间夺去周围人所有的视线。
素节眼皮跳了跳。
——作为女商,有这样的一张脸不是什么好事。
“郎君怎么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陶以墨挑了一下眉,问道:“我脸上可是有什么脏东西?”
绝对不是她多心,这位表少爷身边的侍从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们这群人,唯有这一眼,才算勉强将她瞧进眼。
这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傲慢。
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瞧不上挣扎求生的普罗大众。
这是怎样何不食肉糜的一种高高在上?
陶以墨心里十分好笑。
——劳动人民才是最光荣的!
素节笑了一下,敛去眼底的情绪。
陶以墨的话锋芒毕露,尖锐直白。
她不会被人瞧上一眼便羞得满面通红,娇怯垂首,她只会迎着你探究视线,反过来审视你的行为。
“没什么,只是有些佩服东家。”
素节道,“旁人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怕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东家不仅不害怕,还能有t条不紊去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陶以墨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