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颇有家底,旁人想吃霍家外甥的绝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是吃绝户,那便是第二种可能。
——这位表少爷是庶出,不被嫡兄所容。
陶以墨心头一震。
霍家略有家资,绝不会为了几个银钱便将女儿卖给人做妾。
能让霍家女儿当妾、又能在霍家女死后将她唯一的孩子驱除出家的家庭,该是怎样的世家大族?
“可我如今一把年龄,又能庇护他多久?”
张老媪道,“说不得要提前为他打算,为他谋一个生存之机。”
张老媪看向陶以墨与汤卓,“是以,我才想让他跟你们过去。”
“县丞是难得的好官,你又厚道人,六郎若能得到你们的照拂,便能在阳武县站稳跟脚,了却我一桩心事。”
“老夫人,表少爷既有查案之能,为何不让他参加科举,博取一个功名?”
汤卓道,“表少爷身上有了功名,其前途不比做个主簿来得光明?”
他想的没有陶以墨那么深。
只觉得如果表少爷颇有才干,只做主簿不免有些浪费,倒不如去考科举,未来庇佑一方百姓。
张老媪摇头道,“县丞,科举哪是那般容易的?”
“再者,他族里容不下他,又怎会让他顺利参加科举,入仕为官?”
“表少爷族里是何人物?竟能一手遮天?”
汤卓眉头微蹙。
“县丞,多谢您替六郎打算。”
张老媪苦笑一声,“只是他家中事情复杂,老媪实在不想多说。”
见她如此,陶以墨越发坚信自己的猜测。
——能让张老媪这般忌讳的,必是手眼通天的世家大族。
“老夫人既然不想提,咱们便不提t了。”
陶以墨笑着打圆场,“如今潘成济已除,阳武县恢复太平,县府里又有县丞坐镇,必能将阳武县治理得欣欣向荣。”
“这种情况下,表少爷若能在阳武县安身立命,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陶以墨安抚道。
张老媪点了点头,面上闪过一抹心疼,“借你吉言,但愿六郎能待在阳武县。”
陶以墨心下了然。
——这位出身世家的贵公子怕不是瞧不上小小的阳武县。
也对,见惯了外面的花花世界,谁还愿意回到穷乡僻壤里?将自己的人生消耗在自己瞧不上眼的地方?
陶以墨无声叹气。
表少爷如此心高气傲,怕是没有霍家三郎那般好相处。
若他肯来帮忙查案,她需在言谈话语间多注意些,莫犯了这位表少爷的忌讳。
当然,汤卓那里她也需要多提点些。
这位县丞人虽不坏,可说话太直,又没什么城府,难保不会言语之间刺激到表少爷。
陶以墨正思索间,忽听侍女来报,“老夫人,表少爷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他何时出去的?怎么不与我说一声?”
张老媪有些焦急,“可是他那——”
声音微微一顿。
想起花厅里还有其他人在场,张老媪的话说到一半便咽下,只剩下担忧爬满她早已不再年轻的脸庞。
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便跟着侍女一同走进来。
少年身着素色衣裳,衣袖与领口绣着月华。
金乌高悬,暖色的阳光从窗柩处透进来,映得那月华图纹熠熠生辉。而他原本便颇为俊俏的脸,也在流光溢彩的月华图纹前越发隽逸夺目。
陶以墨眼前一亮。
——好生俊俏的一位少年郎!
这位便是客居在霍家的表少爷?
果然是位谦谦君子,俊秀儒雅。
“老夫人,您别着急。”
少年笑着向张老媪见礼,“六郎只是出门散心,很快就回来了。”
“你怎么没跟着他?”
张老媪一惊。
说话间,少年走上前,笑着给张老媪续了茶,“老夫人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六郎身边有其他人跟着。”
陶以墨微微一愣。
——这般大家风范的少年郎竟不是表少爷?而是表少爷身边的一个侍从?
“我之所以没有跟着去,是因为六郎交代了,怕您担心他,这才特意把我留下来。”
少年捧着茶,双手奉到张老媪面前,“六郎说了,万一您想他了,便遣我去寻他,我马术好,很快便能将他找回来。”
进退有度,言语爽利。
还心细如发,连张老媪的茶只剩下半盏这种细微事情都能察觉。
若不是他给张老媪续茶奉茶,陶以墨几乎以为他便是表少爷,而不是表少爷身边的侍从。
陶以墨上下打量着少年。
这就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侍从?
这种应变能力,完全可以在后世应聘职业经理人。
身边的侍从尚且如此,而作为这位侍从主人的表少爷,又是怎样的一位人物?
一瞬间,陶以墨对霍家表少爷充满好奇。
——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尚未出现,便能让人感觉到此人绝非池鱼之辈。
张老媪接过素节奉的茶,稍稍松了口气,“我就知道,六郎是个孝顺孩子。”
“这是自然。”
素节含笑道,“六郎是您的嫡亲外孙,哪有不孝顺您的?”
张老媪顿时眉开眼笑。
哄完张老媪,素节向汤卓与陶以墨一一见礼,“见过汤县丞,陶东家。”
“老夫人金口玉言,六郎莫不依从。”
素节道,“只是六郎现在不在府上,不如我先陪两位走一趟,看看东家府上到底是何缘故。”
“我若才疏学浅,看不透里面的东西,再去请我家六郎前来相看,不知两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