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反派失败后(103)

他是要瓦解纪家百年树立的，要镇远军心甘情愿的易主。

李挽，太可怕了。

纪勇男哑着嗓子，环顾四周。莫说军中子弟了，就是在场仵作曹郎，在知晓了纪家杀人恶魔般的行径之后，皆都面色鄙夷。

他沉吟片刻，无奈道，

“苍天有眼，我纪家世代护国，屡立奇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犬子年幼，胡作非为，老夫实在不知情。还望豫章王殿下谅在老夫劳苦功高的份上，向陛下美言几句。兵不可一日无将，老夫舍不得啊。”

又是一些仗着军功喊冤叫苦的说辞，陆蔓和李挽不爱听，在场也没有人爱听。

曾经在三军阵前发号施令的将军，曾经在太极殿上掷地有声的肱骨，一夕之间，言辞没有了任何威慑。

威武不凡的将军，最终一点一点垂下脊背，领下所有责罚。

乱葬岗或许确实与他无关，但是，父债子偿，享受了祖上世世代代的恩惠，也必须要担负起子孙后代的责任。

收整好的死者平摊在地上，属僚领着纪勇男穿行在尸体中，协助辨认死者。

陆蔓和李挽跟在后面。

之前，李挽以为火是陆蔓放的，是陆蔓要杀自己，又生气又悲哀，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憋了满腹委屈。

眼下，陆蔓表现得如此愤慨，他自然也明白了不是陆蔓所为，郁结在心的怨气渐渐消散。

才觉得方才小女娘护住他的模样，是那般夺人心魄，像在脑海里扎了根，挥之不去，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想感谢她的，可堂堂摄政王，这辈子就没说过谢字。

李挽挣扎很久，最终还是闷头捡了些无关痛痒的话，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君恩累赘，军纪散漫，我其实一直都想整顿军制。

霖怿让我任命禁军都统，我觉得是个好时机，可以重编禁军，将兵权收在霖怿手中。

若办得妥当，以后纪家手中的，镇远军、燕北军也能慢慢收回。”

陆蔓自然也看明白了，打从一开始为了拖延禁军都统任命而娶她，甚至更早，李挽就想好了，要将兵权收在皇权之下，皇帝掌握兵权。

李挽这是在为他日后的皇位着想。

陆蔓没什么好说的，李挽见她没反应，继续又道，

“陆荀来找我，说想投军。但之后应该没有君恩了，军饷也没有现在丰厚，是个苦差事，你弟弟自小养在金窝里，我让他好好想清楚。”

没有纪家的阻碍，李挽提出的削减军饷、取消君恩，应该都能顺利实施。

朝政再一次遵从了李挽心愿，他的权威不知不觉又增加几分。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陆蔓不知道。她的心很小，她第一次觉得她揣不下这些权利纷争。

李挽接着说，

“投军也不是坏事，如果你弟弟确实想清楚了，我先磨砺他一番，夫人意下如何？”

可陆蔓只关心小果儿，她抬头问李挽，

“小果儿是王爷从昭玄寺运来别院的吗？”

李挽愣了片刻，继而点头，“他是被烧死的，我让刀鹊把他埋在别院里，希望引人挖开坑地，揭发乱葬岗。”

在地里埋过，因此小果儿身上的灼烧痕迹不太明显。

至于冷剑、认罪，不过是他看见陆蔓瑟缩躲在禁军后面偷看的模样之后，临时起意，一己私欲罢了。

李挽目色逐渐幽深，“抱歉，再一次利用了他。”

一切豁然开朗，陆蔓低垂秀容，摇摇头，“原来你一早就知道了冒领功勋的证据。恭喜你，又成功了。”

她声音微哑，轻轻的，听不出来高兴，也不觉得讽刺，像是心累至极，放弃他了一般。

可分明她刚刚才帮他证明了清白呢！

有时李挽真觉得自己挺贱的，就想听一句陆蔓的怒骂呵斥、冷嘲热讽，她这样不温不火的对自己，一潭死水模样，竟叫他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心慌。

“纪曹郎，”

几步开外，纪勇男正在向仵作争辩说自己并不知情。李挽赶紧转移阵地，携着陆蔓阔步走去，

“小果儿呢？纪曹郎对小果儿做了什么？”

李挽这样一问，陆蔓勉强来了精神。

纪勇男辩解道，“你说那个在禅院里被火烧死的孩子？不是纪家！王妃逮住子辉之后，老夫知晓了他的行径，已经明令禁止府内上下再做这些事情。殿下瞧瞧，除了那孩子，这些死者其实都尘已经封许久了。”

说来纪勇男也觉得匪夷所思，本以为收手之后，这些罪恶会慢慢销声匿迹。

天知道怎么昨天清晨这里会突然冒出来一具尸体，将过往罪孽都翻了出来。

陆蔓抿抿唇，“你们手上已经沾血，万一临时起意呢？”

纪勇男百口莫辩，“伤害爱奴的真的不是纪家人。我们没事儿去禅院放火做什么？”

陆蔓也想不通。

乱葬岗摆在眼前，成百上千具尸体，纪勇男注定难逃重罚，不在乎多小果儿一个奴隶，他没有理由撒谎的。

可不是纪家，又会是谁呢？

属僚仵作来来往往收敛着尸体。

大部分是冒充军功的死者，是无头的，纪勇男也很难辨认。好不容易看见几具有头有脸的，死法却是千奇百怪。

都是纪子辉为了揽财，帮人造下的孽，纪勇男一点印象都没有，瞧着瞧着，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情状之惨烈，饶是他这种久经沙场的，都忍不住倒吸冷气、步履虚浮。

最复杂的莫过人心，最简单的也莫过人心。说来说去，无非是，功名利禄、爱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