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奴(103)
前方与官道稍有距离的地方,一条人烟不多的农村隐约可见。
原始而纯朴,没有京师的纸醉金迷,也没有边境城池的森严肃穆。
萧元嘉忽听身后的马蹄声停了下来,勒住马头,回身一望。
骨碌碌的小狗眼睛在西斜的日光下闪闪发亮。萧元嘉秀眉一挑:“怎么了?”
许是已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她的嗓音有些干涩和沙哑,却也少了刻意营造的距离感。
小狗眼睛直直的看着往下游流动的樊水。 “我想给主人做一味武昌鱼。”
萧元嘉忽然记起,他们在京城重逢初期,柴奉征曾一连消失数日,却是为了亲下樊口给她抓一条新鲜的武昌鱼。
他的手艺一如记忆中的萧璞,一桌子九大簋般五花八门的新鲜菜色让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垂涎欲滴,可惜她并不是一个正常人。
那时的她根本不想去回忆自己曾经光辉过去,也不愿有人提醒她曾经拥有过的自由和选择。
由小家奴翻身为王的他愈是努力扮演属于过去的角色,于她而言便愈是在提醒她如今失去了的权力、理想和人生。
愈是去接触过去的东西,她便只会愈是痛苦。所以她不闻不看不问不说,就连他把一整桌的荆菜奉到面前,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她已经不再需要的果腹之物。
所以那时她只是浅尝一口,不留情面的冷冷说道:“我已经不吃荆菜了。”
萧元嘉沉醉在回忆之中,脸上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柴奉征以为触到了她的逆鳞,毕竟他对着闷葫芦般的萧元嘉已经好半天了,提起武昌鱼也不过是为了试探她的态度。
“对不起,我忘了……主人已经不吃荆菜了。”
他嘴里低声下气的道着歉,眼尾却不由自主的悄悄留意着她,想从她的脸上寻找一丝蛛丝马迹,而那精明的目光里还不忘夹上两分小心翼翼的可怜和期待。
萧元嘉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人在荆州,怎会不吃荆菜?”
尤其是离开建康四面高墙的她,犹如冲出牢笼的大雁,终于可以一飞冲天。
天上的大雁和地上的笼中鸟眼中所见又怎会一样,视野变得广阔,自然不会拘泥于小小的执着。
她无奈的摆了摆手,“我是在想,你又没有把鱼竿带来,难道还用手抓不成?”
萧元嘉嘴上说得轻松,听在柴奉征的耳里却无异于在一片死寂的水面上投下一块大石,泛起的重重涟漪久久未能平复。
而那块大石,正正就是悬在心头已有超过一天的那块。
斗狠一般互相撕咬的情事无法让心头的一池死水回复生气,完事之后萧元嘉早上几个时辰的消失也只让那块大石吊得更高,唯有此刻,终于万物逢春,心也彻底安了下来。
只是因为她不再拒绝自己的一味武昌鱼。
眼眸中阴霾尽散,一片阳光明媚,柴奉征朝远方的村落遥遥一指:“我们到村子里,问那里的人借。”
“好不好?”
萧元嘉留意到他说的是“我们”。
她却没有点破,只是漫不经心的笑笑:“随便你。”
不置可否的回应,本来并不能填满柴奉征那过多缺失的安全感。
可是,他知道昨夜自己越界越得有些过份,到了今早主人一连消失几个时辰,回来后又是态度不明,他没有资格奢求什么。
她只要对自己稍为纵容,已是独一无二的一份的一份偏爱。
他不能要求更多。
村子就在樊水旁边,说不上是隐世,民风却是出奇的纯朴,村中人对村外来客都是一副热情好客的样子,更是没有一人把整个荆州藩国的荆王、掌本地军队兵符的萧将军认出来,只当两人是从江夏城里出来的年轻夫妻,带着一副耐人寻味的暧昧笑容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们。
没有任何难度的借了两支鱼竿,两人牵着马在江边慢行,柴奉征还时不时的蹲下\身来,寻找最佳垂钓的位置。
走到一处,忽见他双目一亮:“到了!”
萧元嘉跟着他在江边坐下,看着他一脸雀跃的挂上鱼饵,把鱼钩缓缓垂落水中。
她也依样葫芦的开始垂钓,却连鱼饵也不挂上,索性来个愿者上钓。
就像她做人一样,从来都不屑于抛出诱饵,他清楚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却还是把她奉若神明,对她顶礼膜拜,求而不得。
柴奉征手中鱼竿忽地一沉,他连忙向后一拉,钩上的鱼奋力挣扎,水面泛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还有水珠溅到脸上。
萧元嘉索性丢下空空如也的鱼竿,搭上一只手助他使力,终于从河里拉出一条肥美的武昌鱼来。
柴奉征连忙抓住还在肚皮上扑腾的肥鱼,放到一旁的木桶里。
萧元嘉的手还搭在他的臂上,正要若无其事的收回,却被他反手覆住,接着整个人也借势倾倒在她的肩上。
就像撒娇的孩子一般赖着不走了,一动不动的靠在她的身上,手上轻缓的摩挲抚摸,动作不带一丝情欲,仿佛只是纯粹的想要感受她那就算在炎炎夏日也是如玉寒凉的温度,又或者只是在确认她的存在。
肥鱼还在一旁的木桶里扑腾,萧元嘉任他挨着,忽然大煞风景的开口:“荒郊野外的,这鱼你打算怎么煮?”
男子明显一怔,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半晌,才从她的肩窝处抬起头来,粲然一笑:“要不找个地方就地生火,把它烤了?”
这人一向坐言起行,还真是往树林里走了一圈收集柴木,生起一圈柴火便把新鲜的武昌鱼往火上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