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奴(105)
萧元嘉摆摆手,打断了他。 “无妨。”
“我当时不在其位,自然不谋其政。”
“况且荆州军本来就是荆王麾下,我又怎敢过问。”
她感觉到身后的柴奉征轻轻拉了她的衣角一下,瓮声瓮气的呢喃:“主人……”
他恃着两人的距离最近,包括薛道明在内的其余人等都听不见,挂着一张威严的脸低声下气地说着可怜兮兮的撒娇话。
萧元嘉不得不承认,对于他这些小伎俩,自己其实还是受用的。
她安抚似的在袖子下拍拍他的手背,嘴上话锋一转。
“我只想知道陇西一役之后,荆州军的近况如何。”
薛道明似乎对两位荆州之主和军队顶头上司之间的小动作一无所知,徐徐答道:“陇西一役中荆州军没有折损一兵一卒,李阀的残兵已经归到我们旗下,而属下也已派人接管李阀从前控制的地方。”
萧元嘉想了想:“所以现在荆州军的势力范围,已经不止荆州三十郡了么?”
“正是。”薛道明忙不吝的点头,眼角的余光往柴奉征的方向一瞥,带着奉承意味的一笑:“当然,这也要归功于荆王殿下的大胆果决和运筹帷幄,而陇西的地盘也自然是属于殿下的。”
萧元嘉看着他,在身后的柴奉征看不见的脸上勾起了一抹微带嘲讽的微微一笑。
薛道明不动声色,依旧恭谨的问:“殿下和将军可要到军营检阅?”
萧元嘉知道这位名义上荆州藩国的主人就算在外人面前也还是跟在她身后的小家奴,也大方的没有推搪,代他下了决定:“我们还是先进城稍息。”
“然后去拜祭父亲。”
薛道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仿佛要传达一些什么讯息。
他却很快便低头领命,转身领着一众亲兵,簇拥着两位头头走进江陵城里。
荆王府在江陵城的正中心,一行人等从东门入城,穿过最热闹的东市大街才会到达中心的王府。
东市大街上人来人往,正是水泄不通之时,却几乎不用亲兵开路,江陵百姓看见高头大马上的萧元嘉便已自动自觉的退到一旁。
有人忍不住一声高呼:“小萧将军回来了!”
站在他身旁的友人连忙一拍他的背脊,“什么小萧将军?她现在就是掌荆州军虎符的萧将军。”
街道的另一旁,已有人身躯剧震,开始下拜,脸上不无怀念和敬仰之情。
萧元嘉忽然想起了半年前薛道明在离京之前,对自己说过那句似有深意的话。
“荆州军中上下对将军和萧家的爱戴,并不下于当年,没有因为将军回京和改朝换代而改变一分。将军来到,便会知晓。”
她看着路上百姓带着热切希冀的双目,他们看着自己,仿佛还在看着当年代表反抗、代表希望的标志。
她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吩咐本来要为他们开路的荆王府亲兵全部都去扶起两旁百姓。
然后扬声说道:“萧元嘉何德何能,离开四年还得诸位青睐。”
“我虽不配,但我承诺,必定尽己所能,继承亡父萧大将军那无人可比的衣钵,成为诸位心目中投放希望和感情的荆州军元帅。”
话音刚落,熙熙攘攘的大街顿时静了一刻。
“萧将军!”又有人失声疾呼。
薛道明看着日光打在女将军的身上,让她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神圣的金光,而地上的江陵百姓就算站了起来,目光还是像追随他们的信仰一样,仰望、追逐他们心中的信仰。
看来,他们选择豪赌一铺,这个选择并没有错。而他们选择把身家性命全部押注在注定继承大将军衣钵的小将军身上,这个赌注也没有错。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此起彼落的欢呼声再次响起,萧元嘉也在众星捧月之下来到了江陵中心的荆王府。
荆王府的位置,正是曾经的萧大将军府。而本来应该耸立着的荆王府,却还是屹立逾二十年的萧大将军府。
在冬狩帐中,薛道明也说过这样的话--
“殿下虽不用远赴荆州就藩,但他为了将军,命我等把江陵城里的大将军府原封不动的保存下来,对外说是改为王t府,却连牌匾也没有换上。”
那时,她轻漫一笑,戏谑反问:“为我?”
直到如今,她依旧不信柴奉征的偏执只是一句“为她”便可以概括。
可是他把将军府原封不动的保存下来,或者是出于执念,或者是为了自我感动,又或者心底深处依旧相信她终有一天会回来江陵,看见他在没有她的地方所做的一切。
总之,结果就是,她还是回来了。
回到了这一处承载了她七年记忆的地方,而同时也是承载了他七年记忆的地方。
萧元嘉深深吸了一口气,推门入内。
她感觉到背后灼热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缓缓前行的脚步,她也不用回头,便知道那道目光是来自何人。
只有一个人,也只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才会带着这么浓烈的偏执,毫不掩饰自己的病态依赖和欲望。
这座将军府不仅是牌匾没换,就连里面啲一草一木,也和她遥远记忆之中的一模一样。桌椅家具也没有动过一分一毫,只是本来因为荆王不到江陵就藩而本该空置的王府却是一尘不染,显然某人频繁让人打扫这里,却又下了死命令不让任何一件物件移动一丝一毫。
萧元嘉骤然回头,直直对上了小狗来不及收回的,带着赤\裸\裸的欲望的目光。
她兴味的笑了。
“你可记得,七年前的萧璞,是在什么地方跪在我的脚下,拉着我的袖角让我不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