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奴(109)
——又或者,是马车的车厢。
像是要证实他的猜想,人声从密封的空间出面传来。
“里面那位醒了?”有人间。
“你听不见声音么?”有人反问。 “那还不是醒了。”
人声骤止,马蹄声起,他所在的空间也动了起来。
果然他是在一辆马车里。
马车不知在驶往何方,柴奉征的脑海里转过无数念头,索性停止挣扎,屏息静气,直接装死。
车外的人骑马跟着,明显听到了车中动静辄止,冷笑一声:“殿下不要想着玩些什么花样。”
那人语气凛冽,嘴上称他一声殿下,却是一人骑马在外监视,一人五花大绑困在车上,显然不把他这荆王殿下放在眼内。
那人说罢,车内毫无反应。他顿了一顿,又道:“到了地方在下自会给殿下松绑——将军有令,要把殿下毫发无损的带到那里。”
“但也吩咐了,到了地方之后,殿下乖乖看着就好。”
什么地方?看着什么?
车外的人没打算解释。柴奉征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嘴里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更重要的是——
“将军”,是谁?是萧元嘉吗?
他想起昏过去前,她那一番“厚积薄发”的言论。
先把他玩弄到濒临崩溃,再给他重重忍耐积累之下此生从没有体会过的、火山爆发般的灭顶快慰。
这样才能让他自然不过的昏死过去,才能轻而易举的把他捆成粽子,才能让他失去时间的概念,不知道她已经把自己丢下多久。
然后,让不相干的人看见他的窘迫丑态,把任人宰割状态下的自己带到她不能让他事先知道的地方。
他的心里一沉。
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法。
他本来就已经是她最忠诚的奴,他本来就不会反对她、阻止她、破坏她的任何计划。
尽管自己连她的计划是什么也浑然不知。
原来他竟是这般可悲。
早已失去时间观念的他不知道马车走了多久,只知道马车走过的好一段路路崎岖颠簸,不止是出城了,而且应该是往没有人烟的偏僻之地而去。
并且有很长的一段路马车都是向上倾斜,显然是在上山。
江陵城外的山上……萧元嘉在哪里,要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人声。
不止是人声,还是鼎沸的人声。
齐刷刷的脚步声,铠甲相击的铮铮声,还有战马疾奔的马蹄声,夹杂在此起彼落的吆喝之间。
柴奉征只觉汗毛倒竖,明明是炎炎夏日,彻骨的寒意却涌入骨髓,被紧紧束缚的他却连冷颤也打不了。
他自是知道那些是什么声音。
——那是来自他自己麾下的荆州军。
可是军营不会建在山上,而他坐着的马车显然是上了山,而又没有走过下山的路程。
脑海里一抹灵光闪过,他忽然知道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在江陵城门处薛道明曾经问过他们二人,要否先到军营检阅。
无论是薛道明、萧元嘉还是他自己都知道,作出决定的人只会是他至今依旧奉为主人的她。
而她也顺理成章的代两人作出决定:“我们还是先进城稍息,然后去拜祭父亲。”
萧元嘉嘴上说得如此不经意,薛道明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柴奉征没有细思那耐人寻味的一眼会有什么深意,直到这刻他才恍然大悟:
他们是在交换消息。
萧元嘉和他一起回到大将军府“稍息”,在客房里对他尽情的调教和使用,直到现在自己毫无反抗之力的被绑在车里送上山来,全部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一切的临时起意,都是她的蓄谋已久。
——他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里就是葬着萧大将军的山头。
车门被倏地打开,早前在车外跟他说话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下给殿下松绑之前,必须再次提醒殿下。”
“不要想着乱动,也不要想着乱喊乱叫。”
“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将军会不得不杀了你。”
一个“杀”字特别响亮,在他的耳中久久回荡。
他的主人……真的会杀了他吗?
他连她要做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
她为什么会有杀了他的可能?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身上的麻绳已被一条一条的解开,然后是嘴里的布团,最后是蒙眼的黑布。
眼前的人并非穿着荆州军的服饰,而是江陵官府文官的官袍。薛道明除了是荆王长史,还是江陵太守,此人想来便是薛道明的手下亲信。
给他解开身上桎梏之后,那人微微揭起车帘一角,缝隙间刚好足以让他看见车外的景象。
山头上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和铁甲,江陵军若不是倾巢出动,大概所有重要的人物今天都齐聚这里。
马车离开人群有一段距离,荆州将士还在有条不紊地往山顶进军,似乎在山顶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而山顶上有什么,柴奉征再清楚不过。
大理石建成的陵墓威严肃穆,屹立在这座高削的山头。
当年柴兆言御驾亲征攻陷江陵时,萧大将军自刎城前,柴兆言敬他一条好汉,承诺厚待荆州军所有愿降的将士,和把萧大将军的遗体在江陵下葬。
而柴奉征在跟随薛道明等人尝试逃出城外,和远在建康的萧元嘉会合,却恰好落入在城门处守株待兔的长兄网中。
“奉征吾弟。”柴兆言意气风发的脸上勾起了一抹如沐春风的微笑,里面似乎有些歉疚,又似乎有些释怀,更多的是掌控全局的志得意满和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