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奴(3)
就在昨天,他刚进京不久,便听见刘御史家大郎和他的猪朋狗友在茶楼里高谈阔论:“宜阳郡主自小便反骨天成、不安于室,恃着有个当大将军的爹便看不起我们这些百年士族,到头来在边关和家奴厮混,弄得个声名狼藉。”
猪朋狗友吃吃笑着接他的话:“定为和亲人选之后,她还不是赶紧把烫手山芋扔了乖乖回来做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说来她装得还挺像的。”
刘大郎不屑的哼了一声:“结果始乱终弃的昔日家奴翻身为王,还是宜阳郡主那没有出现过的和亲对象。你们说这荆王殿下会怎样把她的反骨一寸一寸打碎,让这昔日主人匍伏身下?这亲还结不结了,还是干脆让她也尝尝为奴的滋味?”
说到这里,一群纨绔都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笑声猥琐下流至极。
下一刻,故事的男主角便出现在了众人身前。
柴奉征形同鬼魅,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他已单手提起刘大郎的衣领,啪啪两个巴掌往他左右两块面颊招呼。
刘大郎虽是纨绔,却也是乌衣巷里出来的世家公子,再是不精君子六艺怎么也会一些皮毛。在柴奉征手下他却是毫无还击之力,连他的手法也没看清楚便已被扇了十几下耳光,两颗门牙和着鲜血吐了一身。
柴奉征用刘大郎的衣襟擦了擦指间血渍,把意识渐失的纨绔像破布一样扔到地上。
看着匍匐一地的世家贵子,他轻抚耳坠,明媚一笑:“你们看见谁打人了?”
方才和刘大郎搭话那位自诩最会看人眼色,连忙扬声:“没有人,是他自己摔倒的。”
柴奉征依旧笑着,一脸心情很好的样子,小鹿似的大眼睛不带一丝杂念的端详着他。
他却只觉如坠冰窟。
“本王不是人么?”
所以,这位主的意思,是要公告天下他把人殴了?
他战战兢兢的尝试顺着这位新帝亲弟的意:“是荆……荆王殿下,我等出言不逊,殿下……殿下教训的是。”
柴奉征一脚把他踹在地上。
“不是荆王殿下。”
“是你们口中的那个家奴。”
第02章 02
“来人,备车。”天子朝一旁内侍说罢,又对伫立案前的柴奉征说:“随朕出宫一趟。”
柴奉征一愣:“出宫?陛下要去哪儿?”
皇帝没有答话,直到马车出了宫门,才对驾车的禁卫扬声:“去乌衣巷。”
马车是最普通的样式,走在五光十色的建康大街上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那种。这样的马车驶进乌衣巷里,倒是有些过于平平无奇了。
乌衣巷在建康城南,要走过横跨秦淮河的朱雀桥才能到达。一条朱雀桥,一条秦淮河,却是隔开了两片天地。秦淮以北,是从北方迁都而来的新朝政权;秦淮以南,是比整个南朝四姓还要历史悠久的高门士族聚居之地。
这些士族掌握着原南陈疆土范围的整个南方的命脉,虽然早就已经腐烂到骨子里,却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仍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新帝攻破建康后,一边承诺这些世家他们纸醉金迷的生活不会有所改变,一边派禁军把他们所居的乌衣巷监视了起来。所以,乌衣巷里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当今天子。
“你为了家奴两字把刘御史家大郎打了一顿,他们认为堂堂乌衣巷的世家子弟受北人所辱都是拜萧元嘉所赐,正在找她的麻烦。”天子平静的对柴奉征解释:“朕带你来看看,你那念念不忘的小萧将军,是怎样解决此事的。”
柴奉征别过头去,把帘子揭起一角,看着车外,不让皇兄看见眼中傻乎乎的笑意。
他并非不喜欢家奴二字。
他还把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柴奉征是萧元嘉的人。
马车停在了乌衣巷口的隐蔽之处。长公主府是乌衣巷里的第一座府第,萧大将军出自兰陵萧氏,本来住在乌衣巷另一端的兰陵萧氏大宅之中,宣城长公主却是南陈末帝、如今的安乐公最宠爱的妹妹,出阁时得末帝赐下乌衣巷口最大、最显眼的那座府第为长公主府,萧大将军也就随着妻子搬了进去。
末帝出降后,新帝废除了原南陈的所有妃嫔和藩王,却没有褫夺外命妇的封号,所以宣城长公主还是宣城长公主,长公主府也还是长公主府。
只是,长公主所倚仗的天子已经亡国,丈夫已经战死,长女还因家奴翻身之事而沦为整条乌衣巷的众矢之的。长公主府早已不像从前那样门庭若市。
只是今日——
从马车停泊的地方看过去,虽看不见门内景象,却也看得见门前站了好大一堆吃瓜群众,还勉强听得见他们中间传出来的议论声音。
“中门大开,却把人拒诸门外,这便是宜阳郡主的待客之道么?”
尖锐的声音从门楣处传来,他这才知道长公主府的中门竟是开着的,里面的人似乎是在隔着大开的中门和外面的人说话。既不往外踏出一步,也不让外面的人踏进一步。
“带着一群三姑六婆站在别人家门前泼妇骂街,这便是刘夫人的为客之道么?”
清清冷冷的声音自门内传出,柴奉征只觉自己的心也从胸膛中跳了出来。
他几乎便要跳下马车,走过去好好看一眼声音的主人,被天子一记淡淡的眼色止住动作。
先前那尖锐的声音正是刘御史的夫人,被柴奉征扇掉了两颗门牙的刘大郎他娘:“郡主果然是伶牙俐齿,只是这伶牙俐齿怎么不用来巴结巴结郡主的那位故人,也让我们这些南朝旧人好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