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奴(63)
应该是说,现在根本不是晚上,只是他躺在了一间没有一丝缝隙的屋子里,而屋子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了,透进了外面耀眼的阳光罢了。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也是一片黑暗的人生里,那一束最光最亮的光。
他微眯着眼,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还在尝试适应好不容易看见的阳光。他的眼睛被霸道的阳光刺痛,只能仅仅看见萧元嘉的轮廓。
他记得在摘星台上她用身体为自己遮风挡雨,身上的胡服都被雨水浸透,紧紧的贴在身上。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现在她身上仍是那套胡服,却似乎已经全部干透了。
他看着她轻踏莲步走到自己面前,顺着她的目光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全身。
原来他正躺在一张床上,手腕脚腕被银环铐着,银环上有一个扣子扣着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则是被扣死在床榻四角。铐在腕间的银环却竟是出奇的精致,除了有精雕细琢的云纹雕饰以外,还在每一个银环上扣上了一个银铃。
方才他在黑暗之中听见的铃声,就是从这四个银环上的银铃发出。
他看着萧元嘉俯身,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摩挲他被紧箍的银环铐得微带红肿的手腕,带给他一阵战栗。
她的衣衫已经干透,露出来的脖颈和前臂却是渗出点点汗渍,一头高高束起的长发已是凌乱不堪,显然是刚刚从宫里纵马疾奔回来。
他却用骨碌碌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瞪着她,挂上了一副天真无辜的脸容,瓮声瓮气地朝她撒娇:“你怎么才回来,我什么都看不见,怎么也动不了,在等你的时候……我真的很怕。”
萧元嘉没有回答,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换到另一边继续用不轻不重的力度抚摸着他被禁锢的手腕。
她的脸上似笑非笑,带着戏谑的眸光仿佛在居高临下地看他演这一场蹩脚的独脚戏,看得他不禁自动自觉地收起了那些做出来给她看的可怜表情,只是双目呆滞的和她对视。
两只手腕都被她摩挲过了,她的手往下移到他的脚上。
柴奉征重重地咽了一口口水,喉结狠狠地滚动,脸上已是一片涨红,没有一丝刻意做出来的自卑自怜,只有一个人在看着自己失去身体所有的控制权而对方正在手拿把掐玩弄它时的、最真实的窘迫。
萧元嘉满意地笑了。指背状若不经意地扫过他的脚心,让他不自觉地低吟出声:“求求你……不要。”
他的嗓音沙哑得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不要吗?”萧元嘉停下手上动作,轻笑出声,银铃般的笑声听在此刻的他耳中有如天籁。
柴奉征感觉到自己的眼中似有水汽。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他久久不语,萧元嘉忽然没头没尾地道:“你现在也知道怕了?”
柴奉征一下怔住。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想起自己方才向她撒娇,说他很怕,连忙点头如捣蒜。
萧元嘉隔着银环握着他的脚踝小幅度地轻轻摇曳,在铃铛和铁链叮叮当当的响声之中,她摇了摇头,目无表情地说:“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在摘星楼一层又一层地往上跑时,有多么害怕。”
“你不知道,我看到你的两份奏折时,是看到了怎样的晴天霹雳。”
“你不知道,我看到站在摘星台边缘的你时,禁不住想象如果你就在我面前一跃而下,我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不知道,就算在你昏过去的时候,你还在下意识地自残。”
铃声骤止,她放下他的脚,突然把锁链一拉。
柴奉征倒抽了一口凉气。
“所以,主人也只好让阿璞体会一下什么是害怕了,你说对吗?”她在床头蹲下,与他通红的脸只有不足一指的距离,他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还在抖颤的羽睫,和眸中戏谑之下的认真。
“这些东西,”她用眼角的余光一扫他身上镣铐锁链,“我想用在你身上很久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手脚上的银环,都是恰恰好的尺寸,仿佛就是为自己的手腕脚腕度身定造一般。
“这样,你才不会自我伤害。”
“也不会再一次把我推开。”
第37章 37
蔽日的乌云瞬间拨开,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天地骤然被一剑劈开,曙光从天外透进,彻底照亮了他的前路。
她的惩罚, 对柴奉征来说却是天大的奖赏。
萧元嘉说要让他体会害怕的感觉,可是他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 在这茫茫天地之间已经有她在为自己担惊受怕。
这是他的求之不得,他又怎么会害怕呢?
他却不敢表露t出一丝窃喜, 眼帘低垂遮盖住明亮的双目,嘴唇一抿, 吶吶道:“对不起。”
“主人。”
他清楚听见了她对他自称主人。这也是她第一次主动把自己放到了主人的位置上;从前一向都是他的一厢情愿,甚至连结束关系,也是他单方面的结束。
如今, 她却亲自认可了这段关系。而他也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把他的心掏出来,让她看见它最真实的那一面。
一声“主人”轻如鸿毛,于他而言却是重于泰山。
一声“对不起”未必尽然真实, 却是发自内心。
“我……再也不会伤害自己了。”
“主人不喜欢的, 我都不再做了。”
萧元嘉却摇了摇头。
“不是因为我不喜欢, 你才不去伤害自己。”
“我们不该是那样的,说的不是你配不起我。而是……”
她松开了摩挲着他的手。他挣扎着想要追逐离他越来越远的手指, 却因为铁链的束缚而动弹不得,只有腕上的银铃发出不甘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