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奴(68)
内侍念着明黄卷轴上、来自自己的皇帝长兄的圣旨,念着自己机关算尽也不敢妄求肖想的……
“奉天子诏——”
“念及前陈已故萧大将军风骨铮铮而后继无人——”
“履行昔年朕亲笔所下国书——”
“赐婚萧大将军独女宜阳郡主元嘉与朕之亲弟荆王奉征——”
“继承萧家香火——”
“奉征入萧家宗谱,荆王爵位不得世袭,藩地不得分封,藩府封邑照旧不变。宜阳郡主乃女中豪杰,领军多年战绩彪炳,实乃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
“……复其前锋将军之位,管荆州驻军虎符,念其新婚在即,特准留在京中遥领荆州军……”
柴奉征的脑海乱成一团,一封诏书之中包含的信息实在过多,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全盘接收。
他只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最重要的那一句。
赐婚萧大将军独女宜阳郡主元嘉与朕之亲弟荆王奉征。
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费尽心机得偿所愿的时候。
他费尽心机谋得的主人,深入虎穴与对他两人态度晦暗不明的天下之主谈判,反过来为他谋得了连他自己也快要忘记的、真正的愿望。
成为她明媒正娶的、此生的唯一。
第39章 39
柴奉征呆呆的站在原地, 看着萧元嘉泰然自若的接过诏书,领旨谢恩,感觉自己就像站在忘川河畔看着彼岸的旅人, 面前正在发生的一切恍若隔世,实在太不真实。
直到内侍领赏退下, 准备回宫覆命,他还是瞠目结舌的站在那里, 像一尊石像般雷打不动。
萧元嘉送走内侍,三步拼两步的回到厅中, 脸上浅笑盈盈的让长年凝结的周身冰雪都在一瞬之间融化。
他忽然感到掌中被放上了冷冰冰硬帮帮的一件物事,他想也不想,提起手中之物便要往额角上狠狠地砸下去。
这样便会梦醒了吧?
毕竟, 真正能让他区分梦境与现实的,便只有骗不了自己身体的痛楚。
可是,还未感到痛楚, 他的手便被一股让他动弹不得的力量紧紧握住。柴奉征愕然抬首, 对上了主人如刀子般要把自己狠狠刺穿的凌厉目光。
“谁允许你伤害自己了?”
他低下头去, 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我……”
五指下意识的收紧,t手中那物直硌得手心生疼, 他却恍若未觉。
他只是轻轻呢喃:“对不起。”
萧元嘉抓着他的手,一只一只的掰开他的手指。隔着手心的那件物件,与他十指相扣,她的声音沈了下去,带着一种让人不容置疑的权威, 听在他的耳中却是莫名的温柔, 温柔得让他心安。
“我要听的,不是你的道歉。”
“我只要你知道, 你的身体不属于你。”
“你要把它交到我的手里,痛楚、伤害都不由自己,甚至是愉悦和触碰,都只能由我赐予。”
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的视线不能继续逃避,只能直视她幽深的眼眸。
柴奉征知道,萧元嘉不会伤害他。她连不婚不嫁的原则也已经为自己打破了,就只是为了救他一命,把两人的命运捆绑在一起以和他的皇帝长兄谈判。
她这么说,不过是不让他伤害自己。
可是这么霸道的话,却也宣示着她对他的所有权,宣示着她把他收在羽翼之下,也宣示着她也喜欢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支配他,拥有他,承认他。
所以在她严肃地为他立规矩的时候,他的呼吸反而越发粗重,明静如湖的大眼睛里掀起了片片涟漪,脸上的笑意快要掩藏不住。
“阿璞知道了。”
“我这身子,还请主人……尽情使用。”
萧元嘉松开了手,把他手心一直攥着的那件物事送到他的面前。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奈:“我本来只是想给你看看这枚虎符。”
“荆州军本来只有一枚帅印,便是我父亲的那一枚,江陵沦陷后由降兵呈上给当今陛下,陛下再在你受封荆王的时候交到你的手里。”
“如今他再造一枚虎符,从此以后藩王调兵,帅印、虎符缺一不可,也就是地方兵权一分为二,一半掌握在藩府,另一半掌握在陛下信得过的京官手中。”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扫虎上精细的印纹,纤指不经意的扫过他的掌心,所到之处激起阵阵战栗。
“这枚虎符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制成,陛下想要削弱地方兵权想来筹谋已久,他要削的也不只是荆王府和荆州军而已。这一次不过是借着你来开这先例,从此以后大周藩王都不得自行分封、袭爵,又要把藩地军队的兵权分一半出去,地方势力再也难以和中央抗衡。”
柴奉征低头看着手中兵符,冰冷的符印骤然变得烫手,他像甩开烫手山芋般把兵符甩到萧元嘉的掌中,吶吶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萧元嘉看着他对虎符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哑然失笑,然后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
“这本来就不关你的事。千百年来地方门阀和天家诸王势力坐大,这本来就是陛下心里的一根刺——只有中央集权,他才会真正的感到安心。所以他早就想这么做了,我和他之间的谈判也不过是顺势而为,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而已。”她晃晃手中虎符,一脸淡然的陈述。
她的确早已看穿了柴兆言的目的,也借着这个机会拿回了曾经属于自己父亲的军队,哪怕只是一半的兵权,也哪怕兵权分散是正中天子下怀。
“不,”长长的羽睫扬起,他定定地注视着她,思路在一瞬间清晰起来。“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