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月(50)
房门上着锁, 两层。
且只能从外面开。
阳光透过栏杆的缝隙割裂在地板上, 床上的人闭着眼, 五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已经雪白,面部肌肉松弛, 像与死亡一步之远。
许清屿拎了张椅子在一侧坐下,拆了块薄荷糖到嘴里咀嚼,懒懒的靠着椅背。
好一会儿。
“钱我已经捐出去了, 除了这栋房子,你什么都没有。”
而不卖这栋房子,是因为他妈妈很喜欢楼下的院子。
在回大宅的路上, 他脑子里闪过那些久远的记忆, 一幕幕像电影回放。
一向温柔的母亲第一次那样崩溃, 一遍又一遍的播着许宗元的电话,听着他荒诞的解释,在濒临死亡那一刻,她将他推出去,让他好好活着,让许宗元好好照顾他。
她不介意他再娶,只望他们能善待她的儿子。
被许宗元接回来后,许宗元对他不管不问,在确认母亲死亡的第二天,他带着另外一个人回来,让他低着头叫妈妈,他不愿便换来一场打骂,只是那铱誮次他再也不敢跑。
他看着原本属于妈妈的院子大变样,看着原本伪装疼爱他的许宗元眼里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看着外婆过世,下葬。
每年清明,只有他一个人去扫墓,他早已与那个家格格不入。
那时的许宗元为了挣面子,送他去上各种竞赛。
人们都说青春期是孩子最叛逆的时候,他的叛逆持续了十年。
许宗元越不让他碰什么,他偏要去学。
许宗元怕高,怕刺激项目,怕死,他偏要去蹦极玩滑翔伞,甚至想过有一天如果真的死了,也能达到报复许宗元的快感。
这样的念头持续到许宗元强制改了他的高考志愿,他去了曲京大学金融系,和过去每次一样要求他拿第一,让他毕业回家继承公司。
或许是知道自己身体状况,或许是担心今后的生活,许宗元开始打起久违的亲情牌,一口一句为他好,一遍遍说着他当初是如何用心良苦,甚至开始时不时提起他母亲。
在发现他不受摆布后又原形毕露,恨不得他去死。
许清屿低头折着薄荷糖的糖纸,兜里震动两下。
【宿舍停电了。】
【我今晚可以在你这里住吗?】
后面还搭配一个睁着水汪汪大眼睛可怜的表情包。
许清屿眉眼温柔,轻笑回了个“好。”
摁灭手机起身,俯身将被子往上拉到脖子下方,他声音很低很淡,“好好活着吧,活着才能偿还你这些年欠下的债。”
而他现在已经不想死了。
怕他家姑娘伤心,怕没人保护她。
床上的许宗元没反应,许清屿也不在意他能不能听到,关门离开。
.......
云徽刚点完外卖就收到许清屿说他回来了的消息。
回来的这么快想来没什么大事。
她舒了口气,又点进软件给他也点了一份。
许清屿到家时外卖刚到,一开门就看见小姑娘皱着眉头费劲的解着塑料袋子,见他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朵,“这个扣解不开。”
许清屿放下钥匙,趿拉着拖鞋过来,温声问,“哪个?”
白皙纤细的手指指了指其中一个,“这个,我解了好久。”
系的是个死扣,许清屿看了一眼从茶几下柜子里拿出剪刀,直接将扣剪下来扔进垃圾桶。
“怎么现在才吃饭?”他问。
云徽拆着一次性餐具,“想等你一起吃。”
许清屿喝水的动作顿了下,眼帘微垂,接过她递来的筷子。
她给自己点的蛋包饭,给他的则是咖喱牛腩,还用番茄酱在上面画了个笑脸。
云徽凑过来看,勺子替他把番茄酱舀走,“好了。”
两人低头吃着饭,吃到中途云徽有些口渴正要拆饮料时另一双手比她快一步,换上一杯温水。
吃完饭许清屿收拾着桌子,然后出门扔垃圾,夜幕降临时两人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他像是游戏的开发者,带着她通过一关又一关,她最爱的超级马里奥也通关了。
玩得累了,两人在沙发上休息,许清屿抱着她,活动了下脖子。
“是我爸又发病了。”他主动说起。
云徽靠在他怀里静静听着,他不开心的事她不问,如果他说,她会做一个好的聆听者。
许清屿说完这句就没再继续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觉得她应该知情。
云徽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许清屿,我只有一个要求。”
她直起身,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别受伤,平平安安的。”
窗外的月光落进来,许清屿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用力揉了下,很轻很轻,却很难忘。
游戏手柄卡在沙发缝隙里,云徽下意识要去捡,后颈传来温热细碎的吻,许清屿在她脖颈轻吻,手从针织衫下摆探进去,指腹的薄茧落在皮肤上,轻一下重一下。
她被抱到他腿上,背对他而坐,指腹找到边缘,剥开。
.......
在一起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在许清屿家过夜,被子枕头都是他的味道,淡淡的冷杉混着烟草,丝质的棉被很舒适,床头立着一张照片。
是他和妈妈还有外婆的合影。
照片中的许清屿还在上小学年纪,眉眼还没张开,那双瑞凤眼里上扬,手里拿着期末考试第一名的奖状。
他自小便优秀,即使是从不感兴趣的金融也能很快融会贯通。
“我会保护自己,也会保护好你。”
耳边响起他在耳边呢喃的话,笑着把相框放回原处。
旁边位置陷下去几分,她刚闻到沐浴露的味道就被抱了过去,头靠在他胸膛,听他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