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火焰(20)

谁知江风铃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在向敏的葬礼上扔手机的那小姑娘？”

“啊，是的，江总。”

“做得不错。”江风铃轻笑了一下，“没想到还是我们公司的员工。”

“嘿嘿，谢谢江总夸奖。”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或者说，你是怎么知道我认识你姑姑的？”

“这就是我要找您的原因……”向北将家政所的事情说了，“方便的话，江总您有办法抹除这段记录吗？”

江风铃沉吟了一下：“我们见一面吧。”

向北虽然没料到对方会直接说见面，但也没什么不同意，于是两人约好晚上去一家私房菜馆面聊。

向北把这事转告给冯佳人的时候，后者有些担心：“她不会把你怎么样吧？”

“不会的，她不可能自找麻烦。”

等向北到菜馆的时候，江风铃已经等在了包厢里。

向北在年会上远远看到过江风铃，那时候觉得她像个慈祥的大姨，现在近看，她身量挺大，眉梢上挑，还是挺有气势的。

“抱歉，让江总久等了。”

江风铃笑道：“不要紧，上班族的时间我还是知道的，何况你也没迟到。”

等饭菜上完，就步入了正题。

“说说吧，你知道些什么？”

向北诚实地摇摇头：“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有一些猜测。”

“那把你猜测的依据说一下吧？”

向北犹豫了好半天，才下定决心开了口：“有些人死了，有些人不死不活。”

“这是表象，背后的故事不知道吧？”

“不知道。”

江风铃轻轻笑了一下：“年纪轻轻，接受能力还挺高。能不能问一句，这会让你对你姑姑失望吗？”

向北如实回答：“之前有过纠结，但后来想一想，比起行为本身，我更在乎动机。有人告诉我，她只是方法错误，出发点不是作恶。说实话，这的确让我的心里好受了很多。”

“方法错误？”江风铃略作沉吟，“这个词用得也没错，只是有时候，正确的方法不适用所有人。或者说，有很多人别无选择。”

向北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说道：“我只能站在姑姑的角度去想，她承担了别人的因果，肯定会时常不安。可能有金钱的补偿，但其实她也没怎么用过那些钱，最后甚至是为了保护其他人而选择了自我了结，这样的一辈子值得吗？”

“你说得对。”江风铃也神色悠远，“所以我永远感激她，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她是献祭了自己，拯救了我们。”

献祭自己的拯救。

这个说法让向北不禁有些眼眶泛红。

“为了让你好受些，我来说说我的故事吧。”

向北忙摇头：“您不用说，我能理解的。”

江风铃也摇头：“具象化的伤痛会更让你理解她对于我们的意义。而且我的那些事发生在二十年前，早过了追诉期，别说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我也不怕什么了。”

她撩起自己的头发，露出后颈上一道深深的疤，看得向北一阵胆寒。

“这是那个人渣的罪证之一，只因为我说要离婚。他还用我爸妈，甚至我们共同的女儿威胁我。我几乎绝望的时候，在医院遇见了你姑姑，那时她在当护工，我晚上趴在病床上哭，她来替我擦眼泪。

“后来她就给我当了保姆，保护了我很多次，也被那个人渣打过骚扰过，我变得越来越信任她。那时她就对我提出了她的计划，因为那是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我几乎没怎么想就同意了。

“而她虽然征求了我的意见，但实际操作时并没有让我插手。后面的你应该知道了吧？”

向北轻轻点头：“蜱虫。”

“是。之后不久她就离职，又回去了医院，我给了她一点遣散费，那也是我对她唯一的一点报答。”

向北有些不解：“又回去了医院？”

“她应该都是在医院认识了像我这样的人。你知道的，被家暴到不得不去医院的人，已经到了什么境地。”

江风铃拭了拭眼角。

“她没有结过婚，却看到了我们这些人的困境，又用她自己的方式帮助我们脱困。从公义的角度说，那种方式确实错误，所以这些年我都在努力做善事，不是为我自己，是为她偿还罪孽。”

“她没有结过婚”几个字盘桓在向北耳边，让她不禁有些发晕。

江风铃柔声问她：“你怎么了？”

向北摇摇头，拿起手机，找到在网上登的寻人启事：“我想请江总给我一点指示，我是不是应该撤掉这个寻人启事？听您说了这么多，我很难过，也很自责。姑姑付出了那么多，或许我不该用这种方式勾起更多人的伤痛记忆。”

江风铃拿起手机看一眼：“你还挺聪明，能想到这种方法提醒其他人。如果从你的担心出发，这寻人启事放着也没事。有些记忆淡忘不掉，勾不勾起来，都是那么回事。”

但她话风又一转：“我不知道要调查你姑姑的到底是什么人，或许你可以去问问他，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向北犹如醍醐灌顶：“您说得对，我最应该做的就是阻止他！”

我们的不甘

从菜馆出来时，已经有些晚了。

然而不管是从江风铃还是从姑姑的角度出发，向北都不想被人看见与江风铃走在一起，所以拒绝了后者提出的要送她回家，独自坐上了公交车。

车上几乎没人，她坐到后排，立刻给爸爸打了电话。

虽然才吵过架，按照以往的流程得冷战几天，但她有话要问，索性略过步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