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

这转折令人猝不及防, 珀洱一时没能把他拦下，眼看他走到阿普利亚身旁，俯身要去拾暗红色剑鞘的佩剑。

当桑德拿着长剑抬头时, 看到的是阿普利亚半睁开的、平静的金瞳。

那一刻，桑德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又或者他只是下意识感到危险，做出拔剑出鞘的动作时阿普利亚双手撑地, 借助腰腹力量抬起双腿, 将尚未出鞘的剑锋踹回剑鞘。

桑德站着没动，与阿普利亚面对面。

他轻声笑了，把佩剑扔在地上。

“你没事。”

说这话的时候，桑德的声音有几分轻松。甚至说完之后，他又笑了一声。

“救了你是事实……咳咳，”阿普利亚弯腰把桑德的佩剑丢给珀洱, “如果我有事, 你会把我带到魔龙那里也是事实。魔龙操控着你, 如果经过这一出你还没有意识到, 我反而会有点可怜你。”

一段话说完，阿普利亚捂着嘴咳嗽几声。

桑德说：“我的忠诚是毫无疑问的。就算被魔龙大人操纵，那对于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正如刚才, 魔龙大人会为我做出选择。”

阿普利亚闻言鼓掌：“原来如此。嗯, 是一种非常方便的逃避现实的方法。”

桑德的表情猛地一僵，露出近乎敢怒不敢言的神色。

他闭上嘴不再说话。

……

“出去之后，我需要你配合我做一件事。”

珀洱愣住：“什么事？”

“没什么。你擅长的事情而已。”

一句话, 让珀洱的思绪转了十八个弯, “我擅长的事情……太多了，你指什么？”

阿普利亚：“……”

阿普利亚：“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场戏。”

他嘴角还残留着一点点血迹。在山洞中的遭遇令他的身体多多少少受到损伤, 他和珀洱都一样，二人惨白着一张脸，嘴唇上的血迹暗红，看着有点病入膏肓的模样。

当然，被他们半是架着半是拖着的桑德还要惨一些，活像一具尚未僵硬的尸体。

“演戏吗？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形象，”珀洱恍然，“你打算演给我哥哥看？为什么？”

阿普利亚不再说话，憋着一口气，直到二人离开洞穴。珀洱瞅他惨白惨白的侧脸，这才反应过来阿普利亚是被称为“畸形种”的存在——龙族的畸形种从来不可能会比普通龙族强壮。

可阿普利亚太不一样了。

他表现得比许多龙族聪慧，比许多龙族灵活，比许多龙族敢于赌命，这让他看起来也就比许多龙族要强壮。

阿普利亚开始冷静地分析起来：“桑德·塔克虽然听从魔龙的命令，但他本身并不是什么坏人。相反，他还挺有正义感，从帮助你的事情上能够看出来。他清楚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也知道自己在做的是坏事，只是这样的坏事与魔龙那边的情况相比并不值一提。”

珀洱的目光跟着他的目光落在桑德身上。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如果被什么人救了，一定会把恩情牢牢记在心里，叫他回报几次都可以。救过他的人就是恩人，回报恩人的次数是没有上限的。当他的恩人成为他的目标对象，他会选择抓还是不抓？”阿普利亚抛给珀洱一个问题。

先不论抓还是不抓，因为纠结而痛苦是绝对的。

珀洱努力压下自己翻涌的不愿，目不忍视般闭了一下眼睛，“你想试试他，看他的内心是否被魔龙控制——也就是说，你想看看魔龙是否有控制人心的力量？”

“没错。如果他因为摇摆不定暂时不对我出手，说明他是根据他的自我在做决定；如果他直接对我出手，那么结果就很明显了。”

“可……”珀洱缓缓道，“你想告诉他你救了他？这本来就是事实，为什么要演？”

阿普利亚低低地咳嗽几声，说话的声音也轻了点，“我最好是以一种极其虚弱的状态面对他，正常情况下他绝不可能果断出手，这样得出的结论更准确。”

也就是说，解释和演戏的任务全都交给珀洱，阿普利亚只需要往边上一倒，装死就行。

许久，珀洱才说：“我是没理由拒绝你的。”

“那就是同意了……咳，”阿普利亚靠树坐下，“把他挪到那边去吧。”

阿普利亚抬起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棵树。珀洱站在桑德身旁，没有立刻行动。

在这刚刚脱险的时刻，他们沉默着，一种微妙的压抑逐渐漫延。阿普利亚若有所觉，抬起眼皮打量他。

“为什么把他丢进山洞？”

珀洱静静与阿普利亚对视，显得过于柔软的男性声线中带着探究——那并不是带有责怪的探究，而是对于真相的探究，“确实，我们被危险逼近，不得不躲进山洞……但我认为你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山洞里会有危险，阿普利亚不可能想不到。

桑德会趁机逃跑，阿普利亚不可能想不到。

把桑德一个人丢进山洞的后果会是什么，阿普利亚不可能想不到——桑德会为了摆脱他们，又或者干脆送死，直接冲着危险而去。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猜测魔龙可能有控制心神的能力的？”

“总之是把他扔进山洞之前。你想得没错，这样的举动是我为了找到证实猜测的机会才做的。”

阿普利亚曲起一条腿，一只手置在上面，闭目养神，“既然他和魔龙有关系，目前他对于我而言就是最好的、用于了解魔龙的工具。”

珀洱正要开口。

“当然，在他眼里我也是工具。他不会看在你的份上对我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