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招惹偏执A(96)
他没事,他好好地站在这里。
就在自己面前。
许岌的手在抖,肩膀在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他意识到身体现在才真正开始对刚才的事故作出反应。
他往后转身,冲到最近的一个回收垃圾箱,翻开箱盖,哕出先前灌进胃里的饮料。
那些果茶还存在胃袋里,吐出来的汁水还是喝下去的颜色。
但,还是挺恶心的。
他之前在电视上看到别人过度悲伤而呕吐,没想到现在这样也会。
他从外套里掏出纸巾,擦干净脸。盯着黑洞洞的垃圾箱看了三秒,接着捂住嘴,将重新涌上的酸涩感强行压回食道,走到对面的便利店,买了矿泉水。
还有一个大号垃圾袋。
漱完口,收拾了碎了一地的玻璃渣,换好垃圾袋,许岌在街边行道树下面的长木椅坐定。
不远处的事故现场拉起了好几圈警戒线,救护车停在外围“滴滴滴”地鸣叫。
似乎无人伤亡。唯一受伤的可能是果茶店老板的心。
他将脸埋入掌心,深深地、慢慢地呼吸。
木椅发出一声吱呀的响动,有谁在旁边的空位坐下。
“许岌……”那个人的声音轻而柔,气息似有若无吹在耳畔,“你怎么了?”
许岌从掌心的庇护中抬起头,直起腰,靠在椅背,才转过脸看着江凛时。他面上无波无澜:“没事,回去了。”
剩下五分钟的路程,许岌却觉得驶了很久。
每一个红绿灯都没有赶上,远远地看到是绿灯,快到时就开始跳动倒数。
许岌盯着前面的斑马线。
附近有小学,斑马线画成红黄蓝相间的可爱颜色。
红色有10行,黄色11行,蓝色10行。
他正在强迫,正在央求脑袋里那些杂乱无章乱七八糟的想法,能够滚出去。
他放弃了。
指节下意识轻轻敲起方向盘,声音不大,刚敲两下,就吵得他脑壳发疼。
不敲了。
瞥一眼旁边的江凛时,他头微低着,眼睫垂着,整个人沉在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岌收回视线。
事故发生的那时,他似乎过于激动了。
他又想了一下。
其实也还好。
换成其他许岌认识的人,他也会是这种反应。
不是因为那个人,是江凛时。
一年前,他还希望江凛时能从这个世界消失。
绿灯亮起。
回到家,许岌沙发都没沾,先冲了凉,洗了两遍头发。
洗完没觉得冷静,风一吹,反而感觉脑壳凉飕飕的。
他将毛巾盖在头上,走到客厅冲着沙发的方向催促。
“你也快去洗澡。”
江凛时听话地应答,起身。
许岌往房间柔软的床铺上倒去,整张脸陷进软和的棉花中。
耳边传来洗手间的门合上的声响。然后是淅淅沥沥的喷淋水声。
他能想象出,散开的热气在门上凝成一团白雾。也能想象,那些飘乎的热量覆上他的脊背。
他闭上眼。
再次睁眼,是被神经深处的头痛所唤醒。
头发还没有干透,湿漉漉的,他方才忘记吹干。
不是“方才”。
十点零三分。他睡了两个小时。
头痛欲裂。那些疼痛很小,很大。头骨像被大象的脚掌踩反复碾过,像被无数的红火蚁不断啃咬。
离开那里之后,他的头痛频率越来越低,他快忘记还有这样一种病缠绕着自己,如同一个发灰褪色的噩梦。
和头痛一起回来的,还有他迄今为止出逃在外的理智。
这段时间他究竟在做什么。
为什么会救下那个人,把他带回家。
那个人叫江凛时。是第三区曾经的领袖,是曾经让他生不如死的人,不是路边某个叫张三的路人。
很钝,很胀,很清醒的痛。
痛到目眩。
许岌从床上支起身体,在床沿停留片刻,以此缓回神智。
毫无作用。
他扶着墙走到外面。
连同那瓶容量5毫升,封存着2毫升的浅蓝色溶液。
客厅的灯仍然亮着。江凛时正窝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许岌从药箱里取出注射器。他买的是玻璃的,在灯下透明发亮。
他靠在墙面,从药剂瓶里抽出药液,然后一抛,将空空如也的瓶子扔进垃圾桶。
他绕过茶几,走到沙发边上。
江凛时仍然在睡。他的头发是一种类似淡金的色泽,很有质感,那个造型师很有眼光。
许岌垂眸看了一会,俯身拉起他的手臂。好像除了上次,这是从前至今,第二次给他注射针剂。
但是在庄园的时候,他给许岌注射过多少次,许岌已经记不清了。
消毒。
冰凉的针头沿静脉方向刺入泛白的皮肤。
他忽然醒了。
许岌描述不出那是什么眼神,慌乱的,惊惧的,不解的。
难过的。
许岌只瞥了一眼又将目光聚焦在针头,拇指按着按压杆,将药液注入那层薄薄的皮肤。
“咣当——”
注射器从许岌的手中脱出,直接被甩飞出去,越过茶几,摔在地上。
玻璃针管四分五裂。
许岌的视线落在阳台推拉门上。
那上面溅出几滴零星的淡蓝。
针剂明明才那么点儿,被奋力一掷也能飞溅到那么远的地方。
许岌缓缓回首。
面前的人已经泪流不止,满脸的水痕。
“我不要。”
他的泪一股一股地淌。
手臂上的穿刺点冒出一颗一颗的血珠。
如同之前他数次扼住他的喉管,许岌也用力压制着他,掐住他的颈项,有些失控地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