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燃(24)

第十六章 小殿下别哭了

夜色渐深。

高悬的弯月，变得更为明亮。

月光如银链般洒落，给无垠大漠，铺上一层银雾。

缭绕沙雾间，一黑一白两匹骏马，悠悠踏沙前行。

沙风吹起马儿的鬃毛，齐宵燃轻抚了两下，缓缓开口道：“沈将军，可听闻过安阳侯，严茂松？”

“我大周第一使臣，怎会不知？”

沈萧云曾听父亲提起过，这位严侯爷胆识过人，辩才了得。

早年，天骑军征战突厥时，陷入苦战，沈天鸿更是身受重伤。

周围原本中立的河西五国听闻此信，竟开始与突厥暗地结盟，预共犯大周。

天骑军即将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境时，是这位严侯爷挺身而出。

不携一刀一剑，仅带两三副使，舌化利刃，穿行于五国营帐之中，辩战群臣。

短短半月，不仅瓦解联盟，还不费一兵一卒，说服河西五国全部归顺大周！

那一年，严茂松尚未及而立，却称得上国士无双！

可这样一位杰出使臣… …

沈萧云暗暗捏紧双拳，紧到一双铁手隆起青经：“可惜五年前，与大周百人使团一起，死在了蛮人的弯刀下，无缘一见其风姿了… …”

“杀使团只是幌子，他们真正想杀的是严侯爷！”齐宵燃突然眸色骤沉，声音也变得略微有些颤抖。

“五年前，严侯爷出使蛮族，发现天狼与大周，有人内外勾结，才会… …但他们没想到，侯爷将消息藏在了给本王的一首，赞美大漠风光的藏头诗中。”

“可，五年前王爷不过十二三岁，还未到上朝听政的年纪，为何将消息传于您，而不告知陛下？”

齐宵燃转过头，眼底满是悲伤：“五岁起，皇爷爷便让严侯爷做本王的老师，他只信本王，沈将军你明知此事，不也不敢上奏吗？”

“臣… …”

沈萧云还是谨慎的留了个心眼：“臣不知，是王爷那日提起，臣才知晓。”

齐宵燃无奈的摇了摇头：“严侯爷跟你一样，不确定幕后之人是谁，父皇那时刚登基，本就内政缠身，若测查，难保不会惊动那只黑手，你瞒得对，此事多一人知道，你的处境就会越危险。”

沈萧云默默的看着，那双爬满悲伤的双眸。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齐霄燃露出这种神情。

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今日这位小殿下引他入局是真，但护他也是真。

来漠北数月，也从未参过他只言片语，更没加害他分毫。

虽心中仍有疑虑，但也不再横辩，而是轻问道。

“王爷为何，不早对臣说明此事呢？”

齐霄燃还未完全从想起严侯爷，被杀害的悲伤情绪中走出来。

恰巧眶中又飘入几粒沙尘。

他揉了几下，眼角似有泪光道：“在杀哈狼图之前，本王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不信，就是现在，你也仍对本王有所保留，不是吗？”

[哎，这话，是委屈呢？还是怨我呢？]

沈萧云微微张嘴，高凸的喉结滚动了两下。

却不知此刻该说些并不擅长的，安慰的话好。

还是说一些更不擅长的，哄人的话好。

又或者，说一些擅长的谎话？

可… …在齐霄燃面前，他的谎话，似乎也不那么好使了… …

静默半响，最终拍着齐霄燃的肩，从那张满嘴谎言的薄唇中，挤出一句既不像安慰，也不像哄人，虽发自肺腑，却听着总有些别扭的关心实话。

“小殿下，蛮人凶残，日后切莫再做这样冒险的事了，啊～您若是想报仇，臣每日为您逮几个天狼崽子回来，绑在木桩上，您拿鞭子抽着泄愤，可好？”

“啊？”

齐宵燃眨眨眼，努力将含沙的泪挤出眼眶。

一时间对这莫名其妙的话，也是没反应过来。

这话… …但凡不缺心眼儿的，都反应不过来… …

“沈将军，本王是恨蛮人，但踏平蛮族并不为私心泄愤。”

[哟，还真被我给惹哭了？！]

沈萧云此人，平生一怕被唠叨，这二吧，就是见不得人哭。

奶奶还在世时，父亲每每出征，她都会流泪相送个十里八里的。

且回回哭得撕心裂肺，震得沈萧云头皮发麻，还次次都要安慰上一整日才停。

直到现在他也没想明白，奶奶那副老弱的身子骨，是如何发出“狮吼功”的？

眼下，看着齐霄燃眼角滚落的泪珠，心中一乱，赶紧像当年哄奶奶般，脱口而出道：“臣信，臣信，小殿下别哭了，啊～您想臣为您做什么？”

他心想：只要你别哭鼻子，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射下来… …

[哭？]

“哎，没哭… …”

齐霄燃抹掉眼泪：“如今蛮族虽被你压制，但也因内政不稳，待蛮王政权稳固，就失了先机了，本王需要你帮忙，套这第二匹狼。”

沈萧云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这第二匹狼，不是狼王？”

“不是，本王想杀的是议和使臣，而这个使臣必须是蛮族王子。”

“什么？！”

沙风偶袭，带起一片沙尘银雾。

沈萧云宽大的袖口，被风扯得“呼呼”作响，四处乱摆。

跨下战马被这大白袖扇着脸，蒙了眼。

在原地踏了好几步，才重新找回方向。

“王爷想杀，蛮族王子？！”

沈萧云扭头确认，心想，这不是打陛下的脸，引战吗？

“是。”

齐宵燃坚定道：“本王亲自主持议和，还刻意让出条件，蛮族若不派个王子来，怎能体现出他们的诚意，所以才会对现在的使臣避而不见，但本王只能引，没实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