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困境(125)

李暮里不会闻错，烟草是踩线货，地面上少有。烟草在教院的打击范围内，林秋深属于明知故犯。

他一个踩线货走私商不好在这种事情上挑刺儿，但林秋深放着他的面把烟叼进嘴里就过分了。

“火柴。”

李暮里在他斗篷里面摸到一个口袋，掏出火柴划出火苗护送到林秋深唇边。

林秋深侧头，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压缩，李暮里透过纱布将那双蜜色眼睛看到底。澄澈的金褐色，比金色更润，更柔和。

烟点燃，林秋深回过头看前方，李暮里将火柴吹灭。

“没什么想说？”

“说什么？”指责他碰踩线货，执法犯法，那自己贩卖踩线货更完蛋。

仔细看烟盒包装，还是他们前段时间在S区出的货。

贼喊捉贼，落难时得变成一桩笑话。

“地面挺好的，有烟抽。”

车里暖气太足，李暮里额头出汗，把斗篷迭起来放到后座。

暴露了？李暮里心跳加快。

“如果地面上有足够的土地种植这些作物，粮食富裕，房屋和S区里的一样漂亮坚固。人们会喜欢地面生活吧？”

李暮里大汗。烟草能成为踩线货的主要原因是目前可种植农作物的土地面积有限，粮食安全尚不能保证，影响地面人类健康的作物更不该出现，损耗有限的劳动力。

倘若土地资源充足，农区可以拓展机械化种植，农作物种类更丰富。

烟草合理贩卖还能上税，他们四个也不算违法……问题就是没有地可以种。

李暮里忽然想起来自己拒绝的那份999教院的实习Offer，林秋深是问责来了。

李暮里本属于L区，如今被S区接受。有粮吃，有钱赚。林秋深这是替广大地面群众来盘问他。故意把踩线货暴露在他面前，等着他挑刺儿，搁这钓鱼呢！

李暮里“哧哧”笑：“我还在想你非要把我从S区弄出来到底要告诉我什么，执行官大人真给面子，还避着我那帮室友。”

李暮里可以肯定自己暴露了，林秋深揪他卖踩线货这条小辫子，威胁他去999教院任职。

林秋深把车停下，车窗缓缓降下，手伸出窗外抖掉烟灰。

“你对999教院的油水少不满意？”

林秋深没有避讳这个话题，都是老油子，不是没见过。

寒风灌进来，吹起林秋深面前的发梢露出大片光洁的额头。

“执行官大人打算给我额外收入？”

“我出钱算收买。对公账户出这笔经费，怎么用是你的自由。”

李暮里瑟缩，冷空气灌进来的速度把暖气都挤出窗外。

后座上安静放置着教院制服，李暮里不会轻易穿上这张皮。

“我不想要。”

林秋深把窗户完全降下来。

李暮里呵呵，考验谁呢。

烟丝明了又灭，人抽一半，风抽一半，烟灰随风而逝。

“我觉得我们之间不是无话可聊，”林秋深又抽出一支，烟盒递给李暮里，被婉拒。

李暮里自身有病，要求自己起码活到给奶奶送终，只会在交易场合装模作样地抽，实际不会抽。

他自觉把火递过去，手护着把烟点着，“执行官大人还想聊什么？”不进教院就把他们这个踩线货团体送进大牢？啧啧。

林秋深把烟拿开没有回头，保持着和李暮里很近的距离：“聊聊最近的事和人。”

蜜色的眼睛看起来像味道不错的糖果，眼窝深邃，睫毛稠密，这个距离能看清他脸上的细微绒毛和毛孔。

李暮里坐正，扭头看窗外：“那就没什么好聊了，执行官大人。”

最近的事和人啊，李暮里看见土坡上坐着炊事班老班长在抽旱烟、看见柴霄急开完会急匆匆冲进厨房，把蒸坏的点心仔细挑几个卖相好的装进饭盒、看见二号机笑眯眯地默默抽刀、看见艾小小一个人坐在机甲脚边手心里一堆药片、看见机甲连的战士们一个接一个报数，一张张严肃的脸都消失。

她来的有些晚，坐在凉果背上，枯槁的白发被风吹到脑后，笑容依旧灿烂。

她说，「像个兵样」；

她说，「我教你」；

她说，「保护好小小」；

她说，「你们好吵，听不到母亲给我唱的摇篮曲了」；

她说，「杀了我，你无罪」。

她把□□留下，早就算好让他杀了她。

李暮里后来想通了，明棠不让他跟在身边的那段时间，她一直在研发人类基因突变试剂。

她变坏了，她怕还没来及解决麻烦就被他杀死。她和柴霄瞒着所有人，冒罪大恶极的险，默契地制造强辐射场，将自己变成怪物。

肉身是造物的恩宠，也是最强变异种的基床。

尊重人权，保持清醒到被杀，挑不出别人。

哪里有的选？

要是她是个坏人多好，不把别人的命放眼里多好，嚣张跋扈多好。她是主神明离的女儿，想活下来谁又能说她不配！

她是个好人，太好了。

李暮里抹两把眼睛，鼻子抽动，盯着窗外看了很久。

林秋深把车窗关上，“我动用最高权限查到关于明棠的生平履历，第一站副本不是她存在时的全部历史。”

李暮里回头，“真的？”

“真的。”消灭虫子是林秋深的职责，职责不得不履行，但明棠的矛盾复杂吸引林秋深去了解。

主神后裔意识体长生，死在他镰下。事关重大，为了平息舆论林秋深亲自召唤921总教院二位长老查询关于诸神的履历。

目前已公布真实历史中，明棠并未在那场战斗中去世。撤出战场后在DT科技接任总裁职位，直到真正的末日降临。享年5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