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阑(155)

眸光定在了这人的侧脸上，动作也因此有了片刻迟疑，然而正是在这迟疑的空隙里，那少年冷不防被源尚安按住了嘴唇和下颌，借此抵在了拐角动弹不得。

源尚安略带遗憾地轻微摇头：“恩将仇报可不是个好习惯。”

声音被堵死在喉咙里，那双赤瞳难得流露出来了惊慌之意。他误以为面前之人动了杀心，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看似柔弱，却足以钳制自己不能动作。

源尚安道：“你若忠心耿耿，之后少不了随我平步青云。但你若执意如此，那恐怕……”

他眸光一暗：“怎么选你心里清楚。”

那少年一瞬放弃了戒备，连带着赤瞳里的神采也跟着乖顺起来：“……我愿效命于大人。”

那只卡在脖颈处的手立时翻上摸了摸他略带棕黄的发，源尚安轻轻赞了声：“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宥连。”

“宥连？”源素臣立时反应过来，“这名字是白云之意，你是鲜卑人？”

只见那少年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我自小和阿娘相依为命，从来不知道我爹是谁，阿娘说这名字是我爹在我未出世前起的，所以……”

“既然如此，”源尚安道，“那我从今往后唤你‘云昼’可好？”

他闷闷的应了声：“大人觉得好便是最好的。”

源尚安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蛋：“回去之后记得洗洗身子，换件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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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鲁阳王回府了之后便开始喃喃自语，“这小子未免也太过分了。”

“我叫你们查他，可查清楚了？”

“这……”王府下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怎么，一个人都查不出来？那我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鲁阳王正要发火，却听身侧一青年从容开口道：“伯父何必动怒呢？”

“唉呀，”鲁阳王唉声叹气，连忙叫一旁的侍女扇风驱热，“洄儿，你是不知道啊，那家伙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沈洄笑道：“依我看伯父不用着急，此人看似高明，却不及伯父襟怀。”

鲁阳王神色呆愣，沈洄继续面不改色地夸赞道：“伯父已然亮明身份，说明伯父一片坦荡，事事无愧于心。而他却公然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机手段，岂不是叫所有人都看着笑话？什么是君子，什么又是小人，大家可都看得真真切切。”

沈洄一阵夸耀，听得鲁阳王也有些飘飘然，但他仍旧有所不满：“可是、可是总得给这小子一个教训不是？要不然从今往后岂不是无法无天了？什么人都敢和咱们叫板，那还立尊卑规矩做什么。”

鲁阳王一阵抱怨，都是不愿意罢休的意思。他原本就生得肥胖，此刻心急上火便满头大汗。见状沈洄又劝道：“伯父，这样的人最是不能长久。只会耍一些小聪明逞一时之快，殊不知早已得罪了身边人。他今日有多得意，来日摔下去就有多痛。”

身侧侍女给他擦了汗，又端来了一箱冰，鲁阳王总算静下心来琢磨了阵：“……确实是这个道理。”

“所以啊，您何必着急。”

沈洄天生眉眼略弯，虽说容貌上乏善可陈，但一向与人为善，喜欢主动结交亲近旁人，故而任谁都觉得如沐春风。加上他出任太守的数年里兢兢业业，因此在朝堂上风评一直不错，袭爵城阳王后便一直享有“贤王”之名。

“伯父，”沈洄又道，“侄儿当然不是叫您既往不咎。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是？不妨先容侄儿和他打打照面。”

鲁阳王道：“你知道他是谁么？”

沈洄朗然一笑：“自然知道。”

第084章 云起时（三）

入夜后源尚安简单洗漱了一番便上床休息去了, 他向来爱干净，绝不容许自己浑身脏臭，和外头那些粗俗汉子大不一样。

他难得有这样早睡的时候, 因此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几日天气反常燥热，故而卧室的门没有上锁, 留了缝隙让夜风钻入其中增添凉意。

缝隙恰好容人通过，源素臣洗漱完之后放轻脚步, 不动声色地坐到了床头。

两个人小时候都是睡在一处的, 他想。

不过自己起初并不待见他, 源素臣还记得源司繁带他回来的那天自己拉着脸很不高兴。

小孩子就是这样, 见不得独属于自己的东西忽而被旁人分走。因此源司繁刚说完这孩子往后和你一块睡, 源素臣便抱着两臂挡在了门前：“我不同意。”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源司繁苦恼道, “他比你小，他是弟弟，你作为哥哥该让着他才是。”

源素臣反问：“凭什么？”

“是您带他回来的，又不是我，您干嘛不让他和您睡一块？”

源素臣的嫌弃倒也不是没有理由：这个年纪的小孩往往还不能完全听懂人话，就算听懂了往往也不愿意遵循长辈的安排，因而哭闹不止或是打摔东西是避免不了的事。

想想就让人头疼。

源司繁原本就因为程焉如的事痛心疾首，此刻没太多精力和源素臣好好解释, 只道：“我哪有空陪他？阿归，你不要闹了。你从前不是还想有个玩伴吗？现在有了，怎么还不愿意。”

源素臣转身关门，只留下了一句话：“进来可以, 让他打地铺睡。”

“……你！”

阿尔敦适时出来阻拦：“罢了罢了, 将军消消气。小孩子嘛，有点脾气也正常, 也许叫他们相处一段时日就好了。您放心，我派人照顾着。”

“来，”阿尔敦蹲身一把抱起来了源尚安，“二公子，咱们先去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