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阑(165)
他惊异之余本能地伸手抱头,错愕看向身后:箭矢竟然将他头盔死死钉在了靶心上动弹不得,唯有顶上红缨随风舞动。
全场一时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一个平日里咳喘病弱、面色如雪的病人,竟然能……
而如今全场目光中心之人,只是平静落下弓弦,又重复了方才的问题:“方才阁下还没有回答我,输了该当如何。”
赫图暗自咬牙切齿,恰在此刻树丛中寒风骤起,箭簇闪着幽冷银光照着人面门袭来。
变故太过突然,在场其余人压根都没有反应过来,尖叫声呼救声似也被堵在了喉中发不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但见源尚安疾速拔出蕴光,长剑寒芒一晃,直接将那致命一箭断为两节。
全场寂了寂,旋即爆发出一阵冲天欢呼与掌声。
源尚安收剑入鞘,在马背上冲众人遥遥抱拳:“多谢赞誉。”
慌慌张张的小兵从树林中窜出,几近连滚带爬地到了源尚安身前磕头请罪:“大大大大人恕罪……小的、小的技艺不精,险些伤了大人。”
嵇越也单膝跪地道:“此人是我帐下士卒,我回去之后一定从重惩处。”
源尚安下马牵绳:“无妨,下回多多注意便是。”
嵇越喝道:“还不快谢过源大人。”
“谢大人饶命……谢大人饶命!”
源尚安把衔霜交给了阿飞,再回身时昌乐郡主已然手持花环走上前来。
她含笑道:“二公子骑射过人,这象征胜利的荣耀理应属于二公子。”
“多谢郡主美意。”
赫图冷哼一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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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潇匆匆忙忙地赶来,额角甚至淌下了汗珠,他道:“你、你没事就好……”
源尚安略带揶揄之意笑道:“你怎么还担心我呀。”
“我……”费潇不好意思道,“故卿,我、我不知道你竟这么厉害。”
他忽地很是羡慕,羡慕之余便难免想起自己的种种不堪:和他们比起来自己没有一技之长,实在太过平凡了。
“没、没有,我只是……”
“哟,源大人。”
费潇和源尚安循声转头,见穆延抱了抱拳:“源大人武功过人,我等甘拜下风。不知大人愿不愿意赏脸,明日同我小酌一番。”
源尚安问:“殿下想请我去哪儿?”
“也不算远,华林别馆周遭不就有一处酒家嘛,”穆延道,“那就一言为定,明日我等着大人大驾光临。”
“好,再会。”
源尚安注意到费潇一直好奇打量着他头顶的花环,于是伸手取了下来,解释道:“我们草原一向有比武的传统,胜者会被赐予花环。”
“从前还在漠北的时候,我兄长也偷偷跑去参加了好几次,其实他那时候年龄还不到,就叫我帮他谎报年岁,”源尚安转了转花环,但见其上红艳艳的山丹花仿若火苗跃动,“他身手敏捷,别人还真比不过他。他那时候得了花环,就朝我策马而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把那团花扣在了我的头上。”
费潇听他提起源素臣,不免道:“对、对了……说起来,陛下寻少将军也、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他话到此处,倏忽不敢继续说了。费潇窥见源尚安脸色一瞬泛白,情不自禁地伸手掩唇,极力压着声音呛咳了几声。
……方才的跃马扬鞭几乎都叫费潇忘却了,面前的人是个病人。
还不等他上前关切,源尚安便松手道:“老毛病了,不要紧的。”
“故卿……”
源尚安道:“子深,从使团进京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费潇也不知道缘由,他回府了之后为此也都一直垂着头提不起精神来。
“这是做什么?”
一道严厉沉稳的中年男音袭来,叫费潇冷不防地打了个寒噤。
“你看你一天天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父亲眉头紧锁,背着手缓缓绕到了费潇跟前,“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一点都不往心里去。”
费潇即刻额头带汗,整个人下意识地一抖,和老鼠见到了猫似的:“爹、爹……”
父亲拿来了竹棍照着他后背一打:“站直了说话。”
费潇咬着嘴唇,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害怕面对父亲。
费潇本能地闭上眼睛,脑中一时也有些恍惚,听不清父亲究竟训斥了些什么,只感觉冷汗沿着脸颊滴滴答答淌湿了衣襟。
不知何时,这漫长的审讯才到了尽头。父亲语气稍稍和缓了些,问道:“陛下让你协助处理使团的事情最近怎么样了。”
“一、一切、一切尚可。”
父亲在礼部任职,如今这样问,定是在考验他的“功课”了。
“行了,别总是那副模样,”父亲又道,“来,见过你小娘。”
费潇震了一下,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小娘……”
当他看清人的那一刻更是差点晕过去:他千想万想也猜不到这位新夫人居然是他从前认识的姑娘。
“阿、阿桃……”费潇发不出来完整的声音,“你、你怎么……”
葛桃卿没有说话,仿佛和他早已形同陌路,只道:“公子,请回吧。”
费潇本能地想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却忽而意识到这是何等逾越之举,一双手刚刚抬起又不得不放下,最终只道:“你……多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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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高珩自上一回被源尚安刺中下腹之后休养了一段时日,如今刚刚好透就忙着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