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阑(178)
只是没想到审问这样的场合, 沈湛也要拉着沈静渊一起来。
源尚安道:“微臣见过世子殿下。”
沈湛不知两人前尘恩怨, 落座后拂袖道:“都平身吧, 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柳淮之听出来话语里没有偏袒之意, 不禁松了口气:“是, 微臣遵命。”
沈湛略微昂首:“那是何人?”
柳淮之道:“回陛下, 这两个都是源尚安手底下的侍从,微臣觉得或许能从他们身上套些话出来。”
沈湛点头表示应允,同意他继续问。
源尚安不由自主地看向梅亦久,后者轻轻伸出手来,搭上了他的五指。
掌心热意传递过来的一瞬,源尚安不免一怔。
梅亦久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缓慢地搓了搓,想替他暖一暖手。
“你们两个想干什么?”柳淮之斥责道, “公堂之上不允许私下传递消息!把他们两个给我拉开!”
“是!”
堂上武士即刻响应,柳淮之又冲梅亦久道:“你,你刚才和他说什么了?”
梅亦久摇了摇头,迟钝开口:“没有……什么都没有。”
柳淮之眯了眯眼, 显然不大相信。
“报上名来。”
“……梅亦久, 表字清时。”
“好,梅亦久, 我告诉你,你家主子犯的可是杀头的大罪,搞不好要株连到你们头上,”柳淮之道,“你若想保住性命,最好如实交代。”
梅亦久没有说话。
柳淮之又道:“我问你,前些日子苏合邀请源尚安私下赴宴,此事是不是真的?”
见他迟迟不应,柳淮之猛地一拍惊堂木:“大胆!圣上面前你也敢耍这套把戏!还不如实交代!”
沈湛眉心微蹙:“柳淮之,朕怎么看这个家伙似乎不大会说话?你找他过来有什么用吗?”
柳淮之有些汗颜,但仍旧道:“陛下有所不知,此人是源司繁所收留的徒弟,平日里被源尚安叫作师兄,有什么事情都交给他办理。就是看中了他不善言辞,轻易不会吐露秘密。”
沈湛貌似认可了这番说辞,又道:“柳大人既然问你,你就如实回答。怎么,他去还是没去过,很难给出答案吗?”
梅亦久踯躅少顷,这才道:“回陛下,是去过。但……”
柳淮之急匆匆打断:“这也就是说,有人检举苏合同源尚安私下往来有所密谋一事,并非空穴来风了?”
源尚安道:“礼部和鸿胪寺不少官员也同柔然使团有所来往,大人为何不怀疑他们?”
柳淮之冷笑:“源尚安,你这是明知故问!你问问你身后那三百多名将士,昨夜里是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你设局逼迫苏合殿下自尽,好洗清自己的干系,可没想到他不甘心被你利用至死,临终前还是说出来了事实!”
“好,”源尚安不和他争辩这个,只反问道,“既然柳大人认定我有密谋,那我也请教柳大人一句,我究竟秘密策划了些什么?不知大人能否自圆其说?”
“哼,”柳淮之不屑一顾,“你早有不臣之心,所以以宴会为名,和苏合私下商议。昌乐郡主素有姿色,美名远扬,苏合极有可能动了邪念,不甘心让她嫁与可汗。于是你们一拍即合,半路上截杀和亲车驾!你根本不是出城救人,而是查看截杀结果,以免留下活口!这才能解释为什么你又同时派人去柔然使团传递消息!因为你怕援兵赶来,事情败露,必须让他们提前逃走!”
“但你没想到援兵来得如此之快,所以假意和我们一同调查,却没想到苏合受不了你的背信弃义,挥刀自杀了。”
他倒也编出来了一段故事,源尚安听罢不免嘲讽:“柳大人,您不觉得您全程忽略了一个人吗?”
“……什么?”
“柔然使团此次的首领,郁久闾穆延。苏合是他的侄儿,两人从前便关系紧密,苏合事事都听从小叔穆延安排。可为什么这一次密谋里,全程没有穆延的身影?”
柳淮之嘴角一跳:“……谁知道他被你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源尚安反问道:“如果他事先知道密谋,担心暴露而选择逃走,那么昨夜森林里为什么我们没有找到他的身影?如果他根本不知道,那他也没有必要逃走。”
柳淮之呵了声:“说不定人已经被你灭口了。”
源尚安同样回以不屑的冷笑。
沈湛提高声音道:“够了!”
柳淮之与在场众人即刻敛目低头,沈湛道:“你方才都在说些什么东西?证据在哪里?”
柳淮之立即转头呵斥源尚安:“陛下跟前你也敢胡言乱语!”
“柳淮之,”沈湛怒目而视,“朕说的是你!”
柳淮之愕然无语,立时跪了下来:“陛下,微臣……”
“你身为白鹭阁主事,平日里侦查悬案靠的都是推测?”沈湛道,“朕来此地听了许久,你却一样有用的东西都拿不出来。你若是担不起这等差事,不如尽早退位让贤。”
“陛下,”柳淮之脸色一变,“微臣知错,微臣无能,让陛下失望了……”
“陛下,”方才那青年跪地而拜道,“臣等也是顾念着陛下圣体,刚刚才没有动真格。微臣以为事关重大,必须尽快破案,既然源大人执意不肯配合,那微臣怕是只有动用重刑了。”
沈湛立时收住了声音,脸色微沉。
“人都是贱皮贱肉,要真是把白鹭阁七十二道刑罚都受一遍还能不改口,那微臣认为此人言辞绝对可信。”
听他的声音,类似的事情应该已经做过很多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