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阑(186)
“你……”
高珩眼中难得流露出来了惊恐, 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连垂死挣扎也忘了。
他面对的哪里还是活人,周遭阴森之气蔓延, 分明是只从黄泉爬出来要向人索命的厉鬼。
源素臣并未松手,而是回头好整以暇地看了眼嵇越,眼底闪着欣喜:“嵇将军,你还想活命吗?”
嵇越怔愣在了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已经没有办法回答他。
源素臣毫不在意,又引诱道:“你把他杀了,我保你不死,如何?”
“我……”
嵇越将心一横,眼看就要挥起断剑自尽,却忽听身后一阵惨叫。
“嵇将军!嵇将军!”
跟着他死里逃生而来的三名下属此刻被戚玹派人牢牢捆住,铡刀距离脖颈不过分毫。
“嵇将军!”年长些的哭求道,“求您救救我们吧嵇将军……我家中尚有妻儿老小……嵇将军……”
“嵇将军……”年轻些的也哭道,“我娘说她还等我回去,我……我求求您了,下辈子我给您当牛做马……”
“我……”
嵇越浑身乱抖,一瞬险些要跪了下来。
他还能选什么,他又能做什么?
贺真对他有过收养提携之恩,可如今他的长子赫图死在了动乱之中,自己就算活着回去也没有办法跟他交代,不过也是领死而已。
源素臣叹了口气,有些失望,他冲戚玹招了招手:“看来嵇将军还是忠心耿耿,那好吧——”
“……不要!”
嵇越一声尖利喊叫:“少将军,我求求您,求您放过他们,他们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弟兄。您要是恨,杀我一个人就够了,一个人就够了!”
源素臣无奈地摊开两手,高珩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连连咳嗽粗喘。
源素臣摇了摇头,眨了眨眼:“不是我不放啊,是你不选。”
“……我、我……”嵇越转身看向地上挣扎着的高珩,握着剑柄的手不停发抖,“我选、我现在就选,我……”
他闭上了眼睛,口中默念佛经,似在给高珩超度。
那把断刃终究还是噗嗤一声贯穿了高珩的胸膛。
“呃、呃……”
高珩嘴角血流不止,身体不受控制地痛苦抽搐起来,眼含悲恨,倒地的那一瞬仍旧呢喃不止:“源素臣、你、你也不得好死……”
嵇越已然痛哭失声。
“放他们走,放他们走吧……”
源素臣顿了顿,忽地哎呀了声,神情满是不解无奈:“嵇将军,真不好意思啊,我方才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要是我放他们走了,他们回去报信,上头的人知道你是叛徒,那你同样还是活不成啊。”
他唇角微勾,望着嵇越愤恨痛苦的眼神竟满是快意:“是吧。”
源素臣道:“杀人不灭口,后患永无穷。”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嵇越布满尘灰的脸,面上笑意越来越大:“嵇越,我看好你。”
他并没松手,仍旧停在嵇越脸上,冲后头喊了一声:“戚玹,你来给他示范一下。”
源素臣像极了一只恶劣至极的猫,早已吃饱喝足,是以抓到老鼠之后不愿迅速吞噬,反以玩弄生死为乐。
戚玹唯命是从,瞬间拔剑斩下了一人的头颅。手速之快令人躲闪不及也反应不来,甚至都没能感觉到多少痛楚和恐惧就业已命丧黄泉。
热血喷涌而出的那一刻,仅剩的二人才后知后觉想到畏惧。两人俱是面如菜色颤抖不停,甚至差点就此昏厥。
嵇越崩溃大叫,起身要和源素臣拼命,却被他游刃有余地治住:“我若不想杀你,你一定死不成。我叫你好好明白明白,背叛我的代价是什么。”
嵇越愤恨咬牙,揪住源素臣的袖口就要上手。
“别动,”源素臣笑意收敛,只余警告,伸手牢牢按住了他的头,“嵇越,你记住了,你胆敢动我一下或是自杀,我立刻要了另外那两人的命!”
嵇越悲愤交加,痛不欲生:“……你!我要杀了你!”
源素臣懒得看他,戚玹已然替他拦下了人,警告道:“我劝你好自为之。”
他死死治住了人,转而看向源素臣等候他的号令。
夜色里他的背影如山石孤寂耸立。
源素臣看了眼满地的尸首和因惊吓过度昏倒的昌乐郡主:“烧干净点,启程回京。”
杀伐停歇之后,他总算有空闲下来琢磨一阵。
幕后黑手的线索还不够明晰,这张关系网没被完全捣毁,嵇越作为知情人暂时还不能死。
但这不代表源素臣要对他网开一面,他有的是办法叫这个叛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思及此处源素臣不免冷冷讽笑,随后或许是为了缓解心思,他慢悠悠地从怀中摸出来一小块冰糖抛入口里。
他自幼便喜好甜食,对集市上各式各样的糖果更是情有独钟。
当初南凉国破,他被外祖父被扔进地牢之时没有额外的饮食,匈奴王的暗示在明白不过,要让他生生饿死狱中。
饥饿、无助、黑暗、寒冷,一切好似没有尽头。那时候他靠着身上仅存的几颗糖块和宫人的怜悯,侥幸保住了一条命,自此之后也养成了爱吃甜食的习惯。
源素臣眼瞳忽地一暗,对往事的翻涌难掩厌恶,他猛地咬碎了糖块。
甜味在唇舌间化开,源素臣瞄了眼嵇越,旋即鼓起掌来:“忘了说了,诸位,这是嵇越嵇将军,从今往后就是咱们的同伴了。”
嵇越讲不出话,不过源素臣也不需要他说话,自言自语自娱自乐已然足够。
源素臣随意瞥了眼,见戚玹这家伙实诚得很,叫他带着赫图的残尸他还真把人打包系在了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