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4)
我看出来我哥本来是有点疑惑的,可一听到哑巴在找他就顾不上我了,抓着外套就出了门。
他不知何时来,又匆匆的离去,像自由的风。
衣料划过的感觉似乎还留在指腹,雨天什么都是冷又凉的,他从我掌心离去,就像流逝的一指凉风。
我捻着微润的指腹,倏然笑了,伸手到窗外抓了一下,指尖被沾上了雨,可没能抓握住风。
谁能攥紧一缕风呢?
这世上有人取无根之雨水,却无人捕长空之清风。
我和哑巴都是无根飘萍,他是潮湿的雨,我是贪婪的海,可有一个方面我们都是一样。
我们都抓不住名叫“方文轩”的这缕自由恣意的长风。
太阳总容易被满眼潮湿之人觊觎,只是他曾经照亮我,现在又温暖了黎少安。
谁都没错。
可我太贪婪,我爱惜自己的羽毛,我不愿舍弃骄傲和自尊去和除了方文轩一无所有的哑巴抢,所以我愿意退一步,并由衷的祝福他们。
海贪婪,但也包容一切,因为我所能得到的更多。
毕竟......
虽然我退出了,但哑巴能不能抓住暂时萦绕于怀的长风,还不一定呢。
......
他们的矛盾爆发在一个夜晚。
那天我照常结束工作回我和我哥的家,钥匙刚刚插进锁孔,里面瓷器碎裂的巨响就从屋里传出来,还伴随着我哥的声音。
“少安!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在怕什么?!我已经说了无数遍我爱你!我只爱你!你怕什么?!!”
哑巴没回答,也没法回答。
我原本打算开门的手顿住,缓缓垂了下去,安静的站在门前听一场独角戏一样的争吵。
“手语我已经尽力在学了!我想更了解你!我想多和你说话!”
“我想要你更信任我!”
我听到我哥哽咽了一声,然后继续说:“......少安,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我感到自己的指尖无意识的抽动了两下,一种莫名的情感从心里直冲大脑,连我的呼吸都兴奋的微微颤抖,闭上眼深呼吸了好几轮才勉强回复了理智。
方文轩是我哥。
方文轩是我哥。
方文轩是我哥。
我反复告诫自己,直到屋里再次陷入沉寂。
我推开门,走进了玄关,那一双人应该早就颠鸾倒凤不知天地,客厅只剩下地上的碎瓷片。
我弯腰把那些瓷片拾起来包好,打算明天带出去扔掉。
龙泉玉壶春瓶,我从拍卖行里淘回来的。
他们闹矛盾,摔我东西。
“......”
神经。
第6章
我有时候真的会很烦黎少安,不是因为我哥。
又是雨天。
今天工作安排有些多,在家也没空休息。
我在书房处理工作,直到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
吱嘎——
书房门被推开,露出黎少安半张苍白的脸。
我叹了口气,哑巴不说话也不敲门,静悄悄的吓人。
我从繁忙工作中抬头:“不请自来,有何贵干?”
哑巴就在门口站着跟我打手势:有话、要、讲。
“嗯。”我又低下头看文件,“你讲,我听。”
“……”黎少安沉默了。
……忘了哑巴是打手语了。
我又抬头看向他:“不好意思,忘了你不能说话了。”
黎少安面不改色:没事。
啧,竟然没生气。
我只能暂时放下工作:“你说吧,我看着。”
你、真的、放下了、吗?
我闲适的向后仰靠着真皮椅背:“你指什么?方文轩?还是我哥?”
黎少安拧起眉,我第一次见他生气。
不得不说除了看人的眼光不行,我哥审美还是挺好的,哑巴这张脸长得是真好,纤瘦的人配上那张五官柔和的脸,雌雄莫辨的美可不多见。
所以我说他看人的眼光不行。
山里养不出来这样的娇气包,尤其他还是个哑巴。
由此可见,我哥真的是个傻子。
我不打算跟黎少安说太多:“别多想,方文轩是你的,我哥也是你的。”
哑巴没听懂,我也没打算给他解释,打算送客,但哑巴还不打算走,他又抬起手。
变态。
这回他真的吸引到我的注意了。
变态?
从没有人这么形容过我。
我是后辈远望的山,是长辈眼中温润的玉,是竞争对手口中贪婪的海。
现在又多了一条,哑巴眼中觊觎哥哥的变态。
听笑了。
我直起上身,双手交握支在铺满书桌的文件上,脸上终于带上了点兴味:“我是变态?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我。”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能更变态一点?”
黎少安明显没想到我不装了,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我嗤笑出声,笑着摇了摇头:“放轻松,开个玩笑,别当真。”
哑巴后背贴着门板,满眼明显是不信。
我管他信不信。
我站了起来,绕过书桌,在前方桌面上靠着坐下,双手环胸:“还有什么事吗?雨停了。”
黎少安侧目看向落地窗,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潮湿的风吹过,露出了阴云之后的太阳?
只有在雨中,黎少安和方文彬才能撕下伪作体面的皮囊,露出本真里的怪癖。
他孤注一掷,我贪得无厌。
雨停了,再孤僻的怪物都得穿上自己的人皮。
我收起戏谑的笑容,重新挂上得体的方家二少的脸,颇为客气的道:“黎先生,我不去跟你抢,我有自己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