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天上月(170)
没了夜色遮掩,他的模样无比清晰地映在眼中。
眉宇轩昂,鼻直唇薄,轮廓深邃利落,整个人雄姿英发,俊美无俦。
就是眼前这个相貌堂堂的郎君,昨夜里颠倒错乱,将她吻得娇啼不已,又坏心上来吻她的唇。她不让,他的力气却甚大,教她知道了什么是“思卿如狂”。
而此时此刻,他那双黑湛湛的眸子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情与谷欠交缠一处,浓成了化不开的墨。
这样的目光里,昨晚那一幕幕荒唐作为便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之中。来时本是有一肚子的委屈,一肚子的惶惑不安,只一嗅到他的气息,她竟就都忘了,什么都顾不上,只顾得上与他荒唐。
韶音忽然羞得要命,十根指头拢得严丝合缝,紧紧捂住了他的眼睛。
“你不许看我!”
“好,我不看。”
“看了会不能人道!”
“……嗯,不看。”
韶音慢慢地松开手,他果然已经听话地将眼睛阖上了。
关起那对侵凌意味十足的眸子,他看起来便少了几分猛兽般的迫人之意,多了些……乖巧可爱。
韶音伸出一根莹白的指头,从他浓黑如墨的眉开始,沿着耸起的轮廓细细描绘,经过下颏,喉结,落到宽厚的胸膛之上。
他和她一样未着寸褛,宽肩窄腰在晨光里一览无遗,小腹线条绷得明晰有力,两条长腿匀称笔直,中间还挎着一柄豪迈的龙雀大环。
“我的郎君可真是个尤物,从前怎么没发觉。”
韶音看得两颊发烫,想得肆无忌惮。
手指头比脑子动的更快,已经先一步戳了上去。
它倏地弹了起来,朝她怒目而视。
“哎呀!”韶音低低叫了一声,抬起头,那人的眼睛仍老老实实地闭着,唇边却勾起了一抹笑,手臂已经稳稳地捞上了她的腰。
他微一用力,她整个人便背对了他。
“别哭,阿纨,别害羞,我没看。”
他从身后欺上来,话讲得诚恳又老实,君子一诺重于千金的语气,招式却每一下都到位。
这寒酸驿舎的寒酸木榻被他撞得咯吱作响,听起来像是要散了架子。
室内空空荡荡,一点动静便激起回音。
他的,木榻的,床帷的,床头大案的,韶音自己的,哼哼唧唧吱吱嘎嘎,阳关三迭,梅花三弄,音节混乱而迭沓地交织在一处。
……
前头来人禀报,站在门口接连高声重复了三回,屋里的人方才听到。
“什么事?”
李都督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善,似乎压抑着好大的怒气。
卒子心里一惊,只好又老老实实地禀了一遍:“回都督,孔家女郎在外求见,说是来送都督前日遗落在孔府之物。”
第089章 第 89 章
不知是不是错觉, 这话一说完,屋里头似乎静了一瞬,接着才听见李都督沉声吩咐说, “东西收下, 人打发了。”
“是。”
卒子连忙应诺, 倒退了几步,正要转身而去,脚步却又顿住。
“等等。”
叫住他的是一道懒洋洋的嗓音, 音色本是清澈透亮, 许是因早起的缘故, 额外透出些许慵倦的媚意, 听着无端教人脸红心跳。
说话的是个年轻女郎。
这卒子早上才刚换的班,不知道昨夜里的情形,一听到这声音顿时就是一愣, 心道李都督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子, 都说他洁身自好,平素不沾女色,却原来只是以讹传讹么。
转念一想,又觉得再正常不过,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寻常, 李都督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人久不在家, 身边没个人才不正常。
卒子心里边浮想联翩, 只听那女郎又道:“哪个孔家?”
“呃……是鲁郡孔氏, 孔继隐家。”
“哦, 原来是他们家啊”,那女郎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声, 接着又扬声问:“卢锋呢,他不在前头么?”
卒子一听这话不由暗暗吃了一惊,卢锋可是李都督的心腹大将,这女郎怎么如此大胆,竟敢直呼卢将军的名讳,语气还这般地不客气,看来是颇受李都督的宠爱了。
再一想前边候着的那位孔家女郎,卒子顿时觉得自己明白了点什么。
他迟疑的功夫,里头的女郎已颇不耐烦,冷声道:“既是归还遗落之物,东西送到便罢了,又何必非要求见,卢锋没打发她走么?”
“回女郎的话”,卒子的脑仁飞快地转了起来,“卢将军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孔家女郎说,她所送之物……格外紧要,必得亲自交到都督手里才放心,卢将军也是怕误了事,这才遣属下进来禀报。”
他也是急中生智,将孔女那句“贴身之物”说成了“格外紧要之物”,想来都督是能理会得他话中的意思,也不至于没法与旧爱交代。
他自诩这话答得妙,正暗自得意着,隐隐期许起过后的褒赏,不防李都督竟十分生气,沉声斥道:“混账!什么女郎,听不出夫人的声音么?”
卒子这一惊非同小可,原以为是两个露水姻缘相互间争风吃醋,自己帮着打个掩护就过去了,殊不知来的却是正牌夫人。
可夫人不是该留守在京口么,怎么突然之间就到了此处,事先半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这么看来,卢将军恐怕也是不知情的。
这卒子并非京口旧人,而是李勖到会稽后新收编的府军,是以不曾见过韶音,更分辨不出她的声音。
他心里忐忑着,人已经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小的不知,一时冒犯了夫人,请都督和夫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