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天上月(199)
“这……”永安帝冒出一脑门汗,不知该如何做答,又看向李勖。
李勖叹了口气,“届时便将鱼符交由内子掌管,陛下可还满意?”
永安帝如释重负,“满意,再满意不过!”爱交给谁交给谁,哪怕是大殿外的柱子、屋檐下的枋头!
韶音的嘴角悄悄地翘了翘,在李勖含笑看过来时又落了回去,威严地睨他,“还不接旨?”
李勖一抖衣袍,在她正前方笔直跪下,朗声道:“臣李勖接旨!”
……
船只抵达会稽时已经是傍晚。
冬日里难得彩霞漫天,水天相接处的晚照几乎与迎娶韶音那日别无二致,大朵大朵的云霓又像是她去而复返那个黄昏所见,彼时江滨小路上二人共乘一骑,在秋日的山林间信马而行。
那两次的晚霞无疑也是美丽的,却都不如今日。
今日的晚霞成全人的痴心,寒天冻地里提早报来春讯,岸边的柳芽已经在一片半是荒寒、半是辉煌的光晕中悄悄吐绿了。
李勖看着身前行走的女郎,心尖颤动。
这次的心动不是一见钟情之欢,也非失而复得之喜,而是另一种更深沉的情感。
她的降临成全了他的人生,而今日,他也开始学着成全她的心意。在她嘴角翘起时,他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微笑。
彼此成全,互为弥补,合而为一,是为夫妇。
上官云等人理会得主公的意思,知趣地安排其他人先走,为他和夫人留下了踏雪。
韶音目不斜视地从李勖身旁走过,被他拉住,一把带到怀里。
他凑近了,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意思不言而喻。
韶音被他眼里的温柔看得心软,还没想好要不要拒绝他,一股恶心忽然涌上来,忍不住转头干呕。
李勖慌忙为她抚背,“你怎么了,可是昨夜着凉了?”
韶音好不容易止住呕吐,回眸见他一脸无知的蠢相,顿时恼怒地推了他一把,没好气道:“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就是你教我恶心!”
随后快走几步,上了谢太傅的马车。
李勖怔怔地立在原地,一步也动弹不得。
第100章 第 100 章
李勖弄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已经是三日后, 在此之前,他为征讨何穆之做了最后一项准备——拔掉临海郡那根刺。
之前网开一面的策略收效显着,临海郡如今已是十巷九空, 匪徒中除了少部分岭南籍的蛮人仍在负隅顽抗外, 浙东本地籍贯者早就偷跑得差不多了。
李勖命有司布露告文, 凡主动上缴兵戈、入官府登记者,前罪一律赦免,不追究其亲友隐匿之责, 并为这些归乡者重新造册分田, 低息贷给一笔安家之赀, 五年后再行结清。
初时, 多数人都以为这招是引蛇出洞,是为了秋后算账做准备的,大多观望不敢出;零星有几个生计无望者壮了胆子到官府去自首, 不想竟真的重新落籍得了田地, 安家的赀息亦比世家大族的邸舍低上许多。
闾里巷末口耳相传,效仿者陆续增多,如此一个多月过去,仗还没打完,俘虏已经先行安置妥当。浙东百姓交口称赞, 无人不说李都督仁义守信,不消李军额外花费力气, 早就有先前的长生道徒偷偷向临海郡的同乡送信, 劝说他们早日归降。
教主孙波在天台山下受了一场大惊, 逃到临海后魔怔了好几日才能辨人, 清醒后的脾气愈发喜怒无常,经常疑神疑鬼, 假借作法之名屠戮兵卒、虐杀百姓。
暴虐岂得人心,他越是将人看得紧,想走的人就越是多,饶是那些对长生道教义深信不疑者亦对这个教主失望透顶。
即便孙波真是天神之子,将人逼急了,人也是要杀神的。
有些老卒畏惧教主余威,不敢当面顶撞,背地里却毁坏法器泄愤,街道上常有烧黑的法锣和毁坏的教旗。
探子将这事报给李勖,李勖与左右笑道:“灭一撮道徒易如反掌,难的是彻底消灭他们心中的歪门邪道,否则灭了这一撮还有下一撮,后患无穷。你们总是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攻城,我告诉你们,现在就是时候了!”
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拂晓,李军向死守多日的临海郡发动了总攻。
孙波自知大限将至,亲手杀了几个想跑的亲随后,竟然丧心病狂地下令屠城。他在劫难逃,想教临海郡剩下的百姓给他陪葬。
徐凌阳奉阴违,命人假借屠城之名,埋伏于城中民户家里和街巷隐匿之处,随后教人洞开城门,准备与李军展开巷战。
李勖与他交手几次,已经熟悉了他的战术,知道此人心性坚韧,不到最后一刻不会罢手。他命士兵着重铠、备厚盾,防备流矢,一队斩杀孙波,迅速占领州府要地,一队守住街坊出口,挨家挨户搜捕。
余匪的确个个凶顽,宁死不降,一场摧枯拉朽的战役直从黎明打到正午方才落下帷幕。
徐凌不愧是一条好汉,竟以一己之力战至最后,直到被李军的弓箭手团团包围,面上依旧不见丝毫畏色。
他腿上多处负伤,早就无力支撑躯体,只能靠着一条长槊勉强维持站立。
这是宁死不跪二主的意思。
上官云在马上朝他喊话,“徐凌!孙波已死,长生道大势已去,此乃天命!我家主公宽仁容众,唯才是用,必不会教你有志难伸,此时不投明主更待何时?”
徐凌大笑,将手中槊缨一振,朗声道:“誓若可违,人尚人乎?某与李将军有缘无分!废话少说,请速赐徐凌一死!”
上官云为难地看向身后,李勖面沉如水,沉声道:“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