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天上月(226)
一曲终了,众姬纷纷下到席间,温言软语侑酒。
玉光自是婀娜前行,香风带路,环佩开锣,径直来到李勖榻前。刚要跪坐服侍,便被他挥手示意退下。
玉光微讶,观其衣着打扮、言笑行止,似乎疏阔温和,颇为平易近人。她不信邪,大着胆子继续趋前相就,眸光流转间,见到那柄银壶在他身侧小将案上,便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欲要执壶,岂料那小将忽然瞋目起视,“大胆!骁骑将军教你下去,没听见?”
玉光吓得不轻,哀怨地朝主座上的将军看去,他那眼神淡漠澄明,像是没有世俗的欲望,英俊面孔上已经挂了淡淡的不耐。
李勖忍着没发作,他这会儿的感觉颇有点像是自家夫人的孕吐,莫说是见了觉得厌烦,就连听了那声哀怨的“将军”都腻得直欲作呕。
玉光也瞧出他实在是对自己无意,悄悄看向陆泰,陆泰一早就盯着这边,将方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玉光深深看了面前这位恶女色如恶厉鬼的将军一眼,告退而去。
陆泰靠向何冲,“如何,我说的没错吧?”
何冲点点头,“不像是装的”,看向李勖的眼神流露出一丝赞赏。
原以为他出身低微,又是个草莽武夫,一朝大权在握,必然甚贪酒色,岂料这年轻人竟有如此定力,滴酒不沾不说,竟然还能做到禁绝女色,实是令人大感意外。
更难得的是,看他方才的模样不像是有意克制,倒像是真的修炼到了一定的心境,就如时下那些得道僧侣一般,心存菩提,目红粉如骷髅,境界远非常人可比。
何冲心里还是存着一丝疑惑,因便又问陆泰,“他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陆泰心里一动,忽然看向李勖身旁那个几乎寸步不离的矮子小将上官云,此人短小精悍,四肢粗壮,顶上一张娃娃脸倒还算得上清秀。
他这会儿不知说了句什么,竟哄得李勖颜色大悦,靥上都笑出了浅浅的梨涡,频频点头。
“哎呀,何公火眼金睛!”陆泰恍然,又看了一会,方才意味深长道:“看来是没有投其所好。”
李勖刚才与上官云说完,今夜的重头戏还没到,何冲就引着一位风度翩翩的俊美男子走了过来。
这回不消何冲引荐,那美男子朝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接着便深深一揖,“江陵相范阳卢昱久仰将军大名,今日能得一见,昱死而无憾矣!”
李勖从来不曾听过这号人物,他这句“死而无憾”也实在是客气得令人直起鸡皮疙瘩,因便多看了他一眼,这一看倒是看出点意思来:此人眉目之间与王微之颇有几分神似,肤色更是一样的白如敷粉。
“久仰,幸会。”
李勖亦客气地回道,嘴角似有若无一勾。
卢昱的一颗心也像是被什么勾住了,当即移座至他下首,目光在脸上逡巡几个来回,痴痴道:“将军龙章凤姿,真乃豪杰俊才也,令卢某心折不已。”
李勖微微一笑,等着他说正题。
“听闻将军是头一次来到荆州,不知在将军心里,此地的风貌、人物,如何?”
“荆襄形胜,诸公无一不是俊杰。”方才何冲言必称“先兄”,生怕李勖不知道这里尚有武功遗存,李勖想到此处不由又添了一句耐人寻味之语,“李某早就心存向往,此番受诸位盛情款待,还真是有些流连忘返。”
“将军何妨多住些时日!”
卢昱眉开眼笑,又凑近了些,看着他眼下一圈淡淡的青色,忽然低声道:“将军夜里睡不安稳么?”说着手执木勺,欲为他筛酒。
李勖眸光一冷,淡淡道:“李某不饮酒。”
“但饮卢昱这盏,如何?“
“不必。”
卢昱的手腕被他一攥,一股酸麻之感传来,酒盏脱落。
“将军的力气可真大!”他边揉着腕,边埋怨道,雪白面孔隐隐透出一重粉光。“荆楚虽是胜地,将军初来乍到,难免水土不服。卢昱与将军一见如故,斗胆自荐,愿为将军做个白日里的游览向导,夜里的守榻之卫,必教将军睡得安稳。”
李勖的手摸向腰间,才想起今夜未曾佩刀。
何冲和陆泰朝着他举杯致意。
“好啊。”
李勖忽然被勾起了性,重新看回卢昱,“李某倒也想见识一下卢郎的本事。”
卢昱睨了他一眼,低低一笑,“那将军可就要小心了。”
第110章 第 110 章
分窗弦月半, 透纱晚风轻,正是虫鸣螽跃的江南暮春之夜。
会稽都督府的卧房里静悄悄的,半透明的床帷被微风掀开一角, 榻上美人呼吸绵长, 熟睡正酣。
一道黑影贴着窗纱游走, 沿着光可鉴人的梨木地面蔓延过来,无声滑到罗帷之上。
睡美人毫无察觉,她身侧躺着一只怪模怪样的人形隐囊, 隐囊腰间缠着一柄金光粼粼的软剑, 美人一只羊脂玉手轻轻搭在上面。
黑影盯着那柄软剑, 伫立了许久, 恋恋不舍而去。
“你去哪了?”
蒜子闪身回房,正对上凝光一张冷脸。
“你放心,你那汉人徒弟如今还活的好好的, 我什么都没做, 只是去看看咱们慕容氏的旧物。”
蒜子说胡语的语调流畅自然,全然不似说汉话时那般生硬。
凝光恼怒地斜了她一眼,小心探出头去,左右察看,确认没有人发觉, 这才重新闩了门,走回来低声警告道:“你以为这是哪?这里是李府!前后都有北府军把守, 你给我小心些!”
“原来你也知道这里是北府军的地盘,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